寧未央大口喘息,地宮之中並不熱,但她渾身的衣衫都已經溼透了,一縷縷的髮絲溼漉漉的貼在臉上,她的腿抖得厲害,卻沒有絲毫猶豫,一步跨出暗門。
觸目所及,都是屍體,層層疊疊,橫七豎八,地上的血水如同雨後積水,漫過腳面,那濃重的血腥味,令人胃中翻江倒海,立時作嘔。寧未央沒有嘔吐,她幾乎甚麼都聞不到,只是衝到那些屍體跟前,將那些面朝下的一個個的翻過來。她的身上濺得都是血水,唇邊卻似露出一絲笑意,雙手也似在微微顫抖,口中道:“沒有他,沒有他!”轉身從這佛殿之中飛奔而出。
那座小小的寺廟之內,也是積屍如山,寧未央這次看也不看,箭一般從那洞開的寺門一穿而出!曠野之上,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還有冰冷僵硬的死人,除此之外,甚麼也沒有,茫茫四野,一片空曠。寧未央瘋了一樣在這荒野上來回奔跑,見到死人便上去看,四周沒有一絲聲息,只有寒風呼嘯。寧未央身形搖晃,仰頭四望,冷風如刀,刀刀割在她柔嫩的臉上,她卻覺不出一點疼痛,雖然她找不到他,但她心中卻還未絕望,只要沒有親眼見到他的屍體,她心中就有希望!
寧未央忽然逆著那呼嘯的寒風,縱聲大叫:“大師哥——,大師哥——”她叫的嗓子都已嘶啞,回答她的,只有風聲依舊。
寧未央不再大喊,在風中默立片刻,輕輕的道:“不論怎樣,我一定要找到他。”腳下踉蹌,向前走去。眼光忽的瞥見身側一塊大石之旁有道黑影一閃,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左護法”
寧未央霍然回身,只見那道黑影也已從石頭之後踉蹌而出,奔向前來,到得她近前,似是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寧未央往那人臉上一看,眸中猛的一亮,心中狂喜,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雙肩,大聲叫道:“薛長老!風江呢!”
那個人正是薛三古,他身上臉上全是血跡,聽得寧未央的問話,抬頭看她,僅存的那隻右眼之中忽的有熱淚湧出:“右護法他”
寧未央心頭便似被一盆冰水澆下,從裡到外盡皆冰涼,顫聲道:“他哪去了?”她沒有問“他怎麼了”,只因在她心中,絕不肯相信那件最可怕的事。
薛三古低下頭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咬牙道:“右護法他死了!”
寧未央心中好像突然一片茫然,她好像沒聽見薛三古說了甚麼,卻又好像聽見了,眼前白茫茫的,似乎坐在雲端,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卻又一陣陣的刺骨寒冷,半晌,才感到有人拼命搖晃她的肩膀,大聲叫她:“左護法!左護法!”寧未央眼前的白霧似是一點點的散盡,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地上,薛三古正抓著她的雙肩搖晃。她目光漸漸聚集在薛三古臉上,道:“薛長老,你說誰死了?”薛三古獨眼中眼淚不斷流下,卻依然一字字的道:“右護法大人。”寧未央看著他,忽然笑道:“你騙我的吧,你都還好好的活著,我大師哥怎麼會死?”薛三古咬牙低頭,不再說話,卻從衣襟之內掏出一樣東西,雙手捧至寧未央面前,寧未央低頭去看,心霎時好像被人掏空了一般,那是一柄劍,一柄斷為兩截的劍,劍身暗黃,劍柄之上篆有兩字,一字“霽”,一字“風”。
寧未央緩緩伸手將那兩截斷劍拿在手中,薛三古低聲道:“右護法大人與敵人死戰,殺敵無數,但終是內力耗盡,經脈盡斷而亡。”
寧未央不說話,將那斷劍緩緩抱在胸前,良久才終於說了三個字:“屍首呢?”聲音縹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她發出的。薛三古沒有回答,雙肩抖動,身子漸漸伏在地上,竟似是在痛哭。寧未央轉目看他,等了很久,又問一遍:“屍首呢?”薛三古直起身子,卻沒有抬頭:“右護法大人屍骨無存”說完這句話,卻聽不到寧未央的一絲聲音,終於抬眼向她看去,只見寧未央正在看他,一雙眼睛空空洞洞,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她的嘴唇不知何時已變的蒼白,蒼白的唇瓣輕啟,慢慢重複:“屍骨無存”薛三古再也忍耐不住,放聲痛哭,眼淚將臉上的鮮血衝出一道道的痕跡,開口道:“右護法右護法他”才說到這,卻被寧未央厲聲打斷:“不要說!”薛三古愕然愣住,看著寧未央,寧未央看著他,聲音小了許多,慢慢搖頭:“不要說”她的臉白的近乎透明,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
薛三古胸中突然一股熱血激盪,拿手抹了一把眼淚,大聲道:“左護法大人,月風江大人到死都是笑著的,不墮一生傲骨!”
寧未央輕笑點頭:“到死都是笑著的,不墮一生傲骨”一手緊緊摟著斷劍,一手撐地,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只走出兩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