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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什麼?!”

正不知所措,李淳風已抽出他箭袋中的白翎羽箭,將一頭在火把上點燃,交到尉遲方手上:“射那銅鼎。”

尉遲方雖不明所以,也知此事關係重大,手心不由得見汗。他定了定神,依言拉開弓弦,看準目標屏息凝神,嗖的一箭過去,正落在鼎中。片刻工夫,鼎內香料燃燒起來,發出畢剝聲響。全場鴉雀無聲,都緊盯著那高臺上的烈火。說是遲那時快,火苗突然一躥,緊接著轟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連地面也微微震動。回神再看,那銅鼎已然炸得四分五裂,中間方形高臺早已不見,只剩下一個焦黑的巨坑。

就在祭天之後兩日,三路徵發突厥的大軍如期開拔。朝廷對之前種種陰謀進行追查,逮捕了兩名被疑參與此事的內侍,以及一名證實有通敵行為的朝官。先前那位曾獻計築臺祭天的沙門法雅,審訊之後承認是收受了神秘人物的賄賂,令他如此進言。也許因為事涉機密,抑或擔心對出征不利,追查工作一直在暗中開展,並未株連。無論長安城還是城中這座隨意樓,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哎,哎,輕些,輕些”

酒肆主人只披著一件單衫,一面皺著眉頭毫無形象地哼哼唧唧,一面試圖把受傷的右足從少年手中掙脫出來,結果卻是徒勞。搖光擰眉豎眼,嘴巴幾乎要翹到天上。

“活該,叫你不聽話”

“嗨,又來了,哪有這樣說先生的”

“又沒說錯!早叫你不要管閒事,不要闖禍,這回可好,差點連命都搭進去。”搖光洩憤似地將藥油揉進他的腳踝,不顧當事人的抗議,“你一甩手,誰來發我工錢?”

“真是糊塗,我若死了,隨意樓就是你的,要什麼工錢?白教了你這許久,還是沒學會算計。”

“我才不要!”少年嘴裡說得兇,手上卻拉過氈毯,細心蓋在酒肆主人身上,又將一包炒熟的花生放在他枕邊,“睡啦睡啦,醒了以後才能吃!”

“到底是跟誰學得這般婆婆媽媽”李淳風抱怨到一半,衡量敵我情勢,還是吞了回去,搖了搖頭,老老實實閉上眼。少年滿意地一笑,悄無聲息帶上房門。聽到腳步聲遠走,榻上人睜開眼來,臉上露出孩童一般狡黠的笑意,迫不及待伸手從袋中摸出一粒花生,剛要放進口中,動作停住了。

月光將樹影映在紗窗上,這是平日裡常見的景象,但此刻,影子卻有些不同。他悄然坐起身來,開啟窗子:院中樹上坐著一個白衣白髮的少女,月色下看起來像是渾身發光的精靈。

“猴兒。”

低聲叫出少女的名字。女孩不動也不說話,像是什麼也沒聽到。酒肆主人嘆了口氣,拄著竹杖,慢慢走入庭中,而後在石階上席地而坐,卻不再開口。

蟲聲唧唧,月華如水。一陣風過,樹上的人突然簌簌顫抖了起來。

“老道士”

“嗯?”

“老道士不回來了”

“誰說的?”

“是他自己。他說,要我來找你,還說以後再也不會見我了。”

沉默片刻,李淳風拍拍身邊位置:“來。”

少女聞言順從地從樹上躍下,在他身邊抱膝坐了下來,神情茫然不知所措。她自小被種桃道人收養,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一直以來,彼此都將對方當做唯一親人,從不曾想過會有離別的一天。

“心裡難過嗎?”

“嗯。”側過頭,少女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為什麼不要我?是我做錯了嗎?木頭先生,你要是見到他就和他說,我以後一定聽話,再也不跟他要糖糕了”

“只怕我也很難再見他了聽我說,猴兒沒有做錯什麼,不必難過。”

“那麼”

一陣風過,梧桐樹上葉子飄然飛舞,盤旋著落在男子掌心。似曾相識的情景,卻不再是當日那一片。

“看見這片葉子了嗎?它也沒有錯。只不過無論是誰,再親近的關係,再深切的緣分,也終會有割捨那一天。”

“為什麼?”少女抬起淚光粼粼的眼望向李淳風。

“因為每個人都要成長,不斷與過去之人、過去之事離別,這樣才能去接納未來之人、未來之事。”

“可我不要長大,”少女任性地說,“我只要跟老道士快快活活在桃林裡待著”

李淳風嘆息一聲,不再說話。少女慢慢伏下身去,將頭枕在他的膝上,眼淚一顆顆滴落下來。青衫男子伸出手來,撫摸絲緞一般光滑的白髮。哽咽越來越低,在夜空中宛轉而逝,終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