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十數丈的水柱,看起來就像是有一條巨龍正昂首向天。
這景象誠然是平生未見,駭人聽聞。尉遲方大驚之下,吼道:“小心!”耳邊巨響轟鳴,卻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地面震動,人隨即站立不定,連忙坐倒。水柱帶起飛濺的水花,一直澆到他身上,竟是微微發燙。
拂雲早已不由自主蹲下身子,她秉承了母親的性情,看似柔弱,卻有極其罕見的勇氣。但此時此刻,面對這彷彿世界末日的情景,也只剩下驚恐忐忑,心中只是想:“這就要死了嗎?”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和另一人相觸。雙手交錯之際,宛如找到了救命稻草,牢牢將對方抓住。便在這一剎那,對方也反過手來,毫不猶豫握緊了她的手。感覺到對方掌心的溫熱,不知為何,突然間心中寧定下來,似乎只要知道那人在身邊,就算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沒什麼可懼怕的了。
說起來不過是一盞茶時間,卻像是過了很久。水柱慢慢變小,終於平靜下來。三人驚魂未定,酒肆主人率先放開拂雲的手,不顧地面仍在晃動,跌跌撞撞直奔池水邊。定睛望去,水面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只是在水池中央,能看到彷彿開鍋一般的氣泡。
“這這裡有妖怪?”
李淳風打斷了校尉的話,卻答非所問:“取石頭來。”
雖不知何意,尉遲方仍然立刻找了塊石頭,遞過去。李淳風揚手將它投入池心冒泡的地方。水面沒有一點水花,只聽見一聲細微沉悶的輕響,石塊如同漂浮似的冉冉沒入。
“深不可測,看來這裡便是泉眼。”
“泉眼?”
“《水經注》中曾記載有火山水,熱同樵炭;又因下有熱氣不得出,時常噴湧。”
尉遲方伸手試了一下水:“咦,是冷的。”
“那是因為有兩股泉水,一為溫泉,一為寒泉。溫泉在寒泉之中,二者竟不融合,真是奇景。倘若永寧伯①復生,見到這般情景,想必也會將之記入書中。”
此刻三人站在水邊花叢中,水面落花朵朵,卻是方才池邊的花被水柱濺落,色澤嫣紅嬌豔,惹人憐惜。拂雲拈起岸邊一朵紅花,放在鼻邊嗅了嗅,芬芳氣息沁入心脾,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這一幕恰好為李淳風所見,彷彿想起了什麼,突然變色。
“別碰那花!”
這句話說得晚了。少女笑容如花綻放,輕輕轉了個圈,如同舞蹈一般。隨後竟真的在花叢中翩然起舞,長袖輕揚,神情痴迷,好像靈魂已脫離軀殼,遠離這個世界。滿地碎花隨著她的舞步揚起,說不出的美麗,卻也說不出的詭異。
“不好,尉遲,快些攔住她!”
話音方落,卻無人應聲。李淳風剛一回頭,只聽利刃劈風之聲從身旁掠過。校尉一臉殺氣,高舉寶刀,正向自己砍來。酒肆主人倒抽一口冷氣,側身躲過,然而對方臉上表情扭曲,竟是極其可怕,瞪著一雙發紅的眼,彷彿眼前並非好友,而是仇敵。
變化出乎意料,即使是足智多謀的李淳風,倉促之間也想不出應變之法,只得左右躲閃。失去心智的校尉步步緊逼,不出兩刀,已將酒肆主人逼到池邊,退無可退。眼看這一刀下來便要取了自己性命,情急之下不再躲閃,他大喝一聲:“尉遲!”
這一聲卻似乎起了作用,尉遲方怔了怔,凝刀不發。李淳風不再猶豫,從他刀下脫身出來,繞到校尉身後猛地一推,只聽撲通一聲,尉遲方便這樣落入了寒泉之中。
池邊泉水並不深,尚不及沒頂。但這麼猝然落水,還是讓尉遲方花了很長時間才爬起身來,且因為張著嘴,喝進了不少泉水。年輕將官一邊甩著頭嗆咳,一邊瞪著眼不明所以,奇怪的是目光卻已恢復了清明。
“怎麼回事?”
岸上的青衫男子也甚是意外:“你沒事了?”
“剛才明明在和李兄說話,怎麼突然掉進水裡了?”突然想到了什麼,校尉不禁臉上變色:“難道是山鬼顯靈?”
“哈。回頭再說吧。”
酒肆主人伸手將狼狽不堪的校尉拉上來,同時鬆了口氣,拭去額上冷汗。剛一上岸,尉遲方的目光就定在了花叢中舞蹈的女子身上:“郡主她怎會這樣?”
“看來,要想法子拉她下水。”
“什麼?!”
不等尉遲方表露驚訝之情,李淳風已用手掬起泉水向少女身上潑去。尉遲方大驚,一把拉住他,叫道:“李兄!你瘋了嗎?”
“瘋的不是我。”面對校尉愕然目光,酒肆主人冷靜說道,“制住郡主,讓她喝下泉水。否則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