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玩伴,幾年之後在這般情境下再見,我們始料未及。
見禮過後,徐後注視著我,唇邊掛著微笑,沒有言語。
而天子畢竟是天子,他的臉色一直從容。待落座,只聽他和聲對郭夫人道:“丞相為國操持,四方討逆,朕心甚念。前日聞得大公子娶婦,竟未賀喜。”
郭夫人莞爾,在座上一禮:“孺子成年娶婦,本順應之事,豈敢受陛下來賀。”
話雖如此,不過都是客套。郭夫人帶我來覲見,本來就是要討天子賀禮的。寒暄一陣,天子命侍中取來一隻漆箱,開啟,只見裡面裝著些珠玉絹帛,最上面的是一隻精緻的沉香小匣,裡面放著一支嵌玉金步搖。
“這是朕生母靈慧高皇后之物,少夫人當年頗得其歡喜,朕便以此物為賀。”天子道。
郭夫人見到,臉上笑容滿滿,連聲稱謝。天子用先皇后的遺物來賞賜臣下的新婦,貴重是其次的,面子卻是十足。
我的目光落在那步搖上,有片刻凝住。
金絲累作枝條,金片碾作花葉,圍著白玉雕作的簇簇花朵四散開來,插在髮間行走,如花枝顫動,美不可言。我當年見過高皇后戴它,那時就喜愛得不得了,一直求母親也找匠人給我打製一枝。
母親那時笑我不懂事,皇后的用物,別人可不能有重樣的。
我記得似乎也曾對當時的皇子琛說過,不知如今他將此物賜我是否巧合。
“謝陛下賞賜。”我跟著郭氏,向天子道謝。
天子微笑。
徐後在他身旁看著我,目光靜靜。
☆、人市
魏郯的隨侍本就不多,出征在外又全都帶了去。覲見天子之後,郭夫人就命管事往我的院子裡分撥僕婢。
但是魏氏家中的僕人有餘,婢女卻不足。管事為難地來問我的意思,我很和氣地說,既然如此,我反正不曾帶來侍婢,不若去人市相些回來。
管事應下,去稟報郭夫人,那邊沒有反對,很快應允了。
得了回稟,我覺得這位郭夫人是個心思通透之人。母親曾告訴我,新婦入門,家中分派擺置財物,皆可隨大流。不過,貼身的侍婢卻是決不能隨便的。我當年聽的時候不大懂,後來慢慢事情見多了,也就明白了。
但凡是人,誰能沒有些秘密?尤其高門裡的貴人們,私下往來交易眾多,而那些被張揚開的醜聞,絕大多數出自僕婢之口。當然,我並不預備做什麼壞事,可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家庭裡,我不希望自己做什麼都會傳到舅姑或別人的耳朵裡去。
戰亂四起,天下流民甚多,想要買人一點也不難,而且價錢優惠。
雍都如今有天子百官,長安洛陽的不少富戶亦跟隨而至,人市異常火爆。髒兮兮,亂哄哄,到處都是人。等著買家來相的男男女女擁擠著佔據了各個角落,有齊頭整臉的,也有蓬頭垢面的,被牙人領著,頭上無一例外地插著草標。
買主也有不少,富貴些的家主大都乘著馬車或牛車來,隔著細竹簾,看中了誰就讓僕從去問。
管事領著幾名持棒的家人,護著我的馬車走入人市,甫一出現,就有不少牙人圍攏過來。
“夫人!買婢子麼?我這些婢子模樣俊俏,做活上等!”
“夫人夫人!看看我這邊的吧!都是揚州來的稚婢,水靈聽話!”
“還是看我的夫人!我這些僕婢都是洛陽來的,從前曾在大戶裡服侍哩!長安的也有啊夫人!”
“哦哦!夫人是要年長些的?都有都有!生過孩子帶過主人,還能幫忙接生!”
“男僕也有哪夫人!身形壯碩,精力充盈,可試用半月,包夫人滿”
人太多,馬車行進不得,管事呼喝家人將他們斥退。
“夫人,可有看中的?”管事在車外問。
“再往前看看。”我說。
馬車繼續前行,一路上,搭訕兜售的牙人不絕,管事又要看人又要阻攔,忙得不得了。
忽然,前方的路邊傳來一陣吵鬧聲,伴著哭喊。馬車走過,透過細竹簾,我望見一個男子神色激憤,大吼著什麼。跟他對吵的人似乎是個牙人,二人拉拉扯扯一個哭泣的女子,似乎在爭搶。
我的目光定在他們身上,忙開口道:“管事,停車。”
管事叫馭者停下。
“夫人,可有看中之人?”管事問。
“那二人爭搶的女子,去問問。”我說。
管事訝然,應諾一聲,過去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