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郯看著我,沒有接話。
“將來再要往宮中,有我陪你便去。我若無暇,你推掉便是。”過了會,魏郯道。
我抬眼看他。
這是教我自保麼?心底苦笑,可是各人背後皆有不得已,利弊相易,我夾在天子與魏氏之間已是定數,又豈是我躲開就能改變的?
“妾知曉。”我不想拂他好意,將他的衣帶結好,輕鬆地笑笑。
晚膳的時候,魏傕到堂上與眾人共膳。
出乎我意料,他看到我,神色如常,並無不快。
與魏郯談論了一會軍務,魏傕看向我,微笑道:“老夫今日酒後鹵莽,驚了陛下。幸得阿嫤在側勸導,否則鑄下大錯,悔之晚矣。”
他會這般主動提起,我豈敢怠慢,忙低眉行禮道:“兒婦衝撞舅氏,心中愧甚。”
魏傕笑而擺手:“吾兒婦賢惠,何錯之有。”
此番言畢,眾人皆和樂,各自用膳不表。
許是心事太重,夜裡,我睡得不太好。
我做了噩夢。一下夢到母親,一下又夢到父親和兄長。我跟他們撒嬌,轉身,卻發現他們都不見了,家裡變得空空蕩蕩,死氣沉沉得嚇人。驀地,我聽到有人在哭泣,屋子裡的一角,少年模樣的天子披麻戴孝,哽咽著跟我說太后薨了。
我上前去安慰他,天子一直看著我,忽然,眼睛通紅,竟淌出血來,猙獰恐怖。
我大聲地尖叫,卻被人晃醒。
睜開眼睛,魏郯扳著我的肩頭,黑暗中,近在咫尺。
“做噩夢了?”他問,聲音帶著睡醒的乾啞。
我望著他,好一會,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是夢心裡安慰道,身上涼涼的,全是冷汗。
魏郯沒說什麼,點燈去取來中衣讓我換上。再度滅燈之後,他手臂伸過來抱著我:“睡吧。”
我卻睡不著。頭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一聲聲有力的心跳,安穩,自己心底卻滿是莫名的慌亂與不捨。
“夫君,”我猶豫片刻,輕聲道,“若有一日,丞相不喜我”
“胡思亂想什麼。”不等我說完,魏郯打斷,調整一下姿勢,仍舊抱著我,聲音低沉:“睡。”
我的擔憂並非空來。
沒過兩日,郭夫人將府中的婦人們聚起來,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話。其意自然離不開趙雋等人謀害魏傕之事,備言魏傕在朝中不易,教眾婦在家中要同心協力。
最後,她的目光輕輕地朝我這邊掃了一下,道:“我等為既入魏氏家門,自當以夫家為重,切不心向外人,失了本分。”
我知道她此話是在刺我,面上若無其事地與眾婦一道應下。
很是不巧,當日,府中來了一位客人。
潁川郡守範悅,與魏傕一向交好。他以探病之名入京拜訪魏傕,魏傕很高興,當夜在府中設下酒宴,款待範悅。
去年我和魏傕從淮陽回來,曾路過潁川,與範悅有一面之交。
“夫人別來無恙。”範悅與我見禮時,笑容可掬。
“妾無恙,多謝範公。”我和氣的還禮。
範悅又與魏郯、魏昭、魏安等人見禮。範悅帶來了好些潁川的名產,每位女眷都得了貴重的織錦器物,我也不例外。
我仍然不喜歡此人,不過包括郭夫人在內,府中眾人都被他被哄得笑意盈盈。宴上,魏傕與範悅一邊飲酒一邊談論些天下之事,兩人你來我往,言語風趣,眾人笑聲迭起。
魏郯與範悅也算熟悉,聊天侃話,亦是妙語連連。我雖明白宴樂之道乃是和樂二字,心裡卻仍然不太高興,給他碗裡夾了一堆他最討厭的芹菜。
魏郯發現之後,挑眉瞥我。我也瞥他,似笑非笑。
宴上,魏傕令家伎作樂佐宴。行至一半,範悅微笑道:“蔽舍家伎近來新得一舞,名曰落雁,乃前朝惠帝時的宮伎遺落民間傳下,今日進京,獻與丞相。”
魏傕大悅:“如此甚善,速速來觀。”
範悅莞爾應下,擊掌三聲。一行樂伎執管絃而入,在堂下坐定。未幾,只聽鈴聲叮叮,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款款而入,腰上裹素,步搖垂金,妝面嬌若春華。
我看著她,目光定住。
這女子我見過,正是去年在範悅家中作客時的那名舞伎。我不禁抬眼看向魏郯,他手裡握著酒盞,似乎在賞樂,燭光搖曳,看不出注目何處。
女子舞姿翩躚,手腕與腳踝上各系金鈴,叮叮清脆。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