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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第七章 鎖珠簾(3)

酉時,橫直門外,烏雲籠罩下一層陰翳蒼茫。

韶光打著竹傘,自橋上走過。淅淅瀝瀝的雨滴,在眼前鋪開一道雨幕,雨幕中的亭臺樓閣,隱約縹緲,連紅牆碧瓦都變得不真實。

瓔珞挎著布包站在雨裡,一身簡單的麻布衣裙,沒打傘,妝容被沖洗得花了,臉上也不知是雨還是淚。施豔春就站在她身側,肩上也僅有一個藍緞碎花的行囊,連些許像樣的物什都沒有。原來驅逐出宮的奴婢褪了那身宮裝環佩,是不能隨意帶東西走的,哪怕是曾經的釵帶環佩、服飾器具。

沒人來送。

雨絲矇昧了視線,風很涼,雨絲卻越愈加密集。瓔珞抬頭望了望天,烏雲密佈,連一絲光線都投不下來,不禁嘆了口氣。

“這麼糟糕的天氣,就不能容我們兩天。尚宮局那幫奴婢簡直壞透了。”

說罷,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扶著施豔春走進紅漆門廊裡面躲雨。這時,正好看見打傘走過來的韶光。

“你還來做什麼?”

韶光的視線掠過瓔珞,直直落在施豔春的臉上。

煙塵縹緲,雨滴亂飛。兩人視線相對的一剎那,彷彿阻隔著千山萬水,近在咫尺,卻遠得觸及不到彼此眼底的東西。

“你先過去。”

施豔春淡淡地朝瓔珞吩咐一句。瓔珞憤憤不平地瞪了一眼韶光,卻聽話地背起行囊,頂著雨跑進對面的長廊裡面。

只剩下施豔春和韶光兩人。

“你一直在暗中調查我的行蹤。這回揪出端倪,不知可有稱心如意”

施豔春定定地看著她,看著看著,忽然就笑了,笑得很苦,“這麼看來,你是明知道我在懷疑,而故意引我入局。”

韶光低下頭,“我早就說過,僅安插一個瓔珞,是攪不動內局這潭水的。”

瓔珞確實是施豔春的人。可,伺候她的靈犀卻是司衣房典衣錦瑟的心腹。錦瑟效命於晉王,自然也能跟韶光互通訊息。從始至終,她都知道施豔春的懷疑,於是將計就計,做了一個連環局。

“真的想不通,我究竟有什麼本事,竟然能讓你認為我與刺客勾結?”

韶光看著她,莫名,又有些哂然。她只是宮人而已,莫說無權無勢,就算再膽大包天,她是敢忤逆謀反,還是謀朝篡位?

可惜,太急了,急到錯信、偏聽。如果是那個素日裡鎮靜犀利的明光宮掌事,即便暫時看不出破綻,也不可能疏漏到這種地步——只因為她已經等不及要將自己趕出宮闈局,僅憑一個瓔珞,便以為能夠一勞永逸。

“所以你就能跟哀萃芳那賤人勾結,一併讓太后對我產生懷疑,以除之後快?”施豔春痛心疾首地看著她。

韶光苦笑,“如果不是你步步緊逼,豈能讓旁人鑽了空子”哀萃芳已經隱忍了多年,總算是等來出頭之日,可以說,是一拍即合。

“小光,說到底,你當真是心狠。”

施豔春有些悲慼地搖頭。

這時,韶光輕幽幽地抬起眼,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很輕——“記得那枚香囊麼?”

施豔春一震,片刻,想起她確實在寧慶殿外撿到了東西。

“那是你送我的”韶光目光平直,眸色蒼遠而幽茫,“不記得了麼?我離開掖庭局的那一年七歲生辰,在明光宮,是你親手為我繡了那枚香囊。我一直都帶著,從未離過身。”

七歲那一年,她踏進明光宮;那一年的生辰,施豔春為了給她慶賀,繡了香囊給她。

從此視若珍寶。

當日,她特地將那東西丟在殿外,便是在賭,看她是不是能念及舊情,放她一把。

“倘若你止步於此,不再繼續追,那麼接下去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屆時也自然有人頂替進殿去。可是我給過你機會的,可你讓我失望了”

第七章 鎖珠簾(4)

雨剛停,風還是涼的,刺眼的陽光就將方石地面曬得一片燥熱。

施豔春整個人定在那裡,轉瞬,忽然仰天大笑。

笑得涕淚橫流。

韶光沒再送她,只看著那原本呼風喚雨的掌事似乎老了十歲,邁著蹣跚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出硃紅的宮牆。

蘅錦殿外,榴花依然悽悽烈烈,本已經過了花期,卻不知怎的依然怒放。韶光還記得,多年前的夏天,施豔春抱著自己坐在榴花樹下,繪聲繪色地講著宮外的故事。每當她真正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慈祥,總是溫和地迴歸一個平實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