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人家不原諒咧?”
看見草草皺了下眉頭,放下陶器,眼一垂,好久,小聲說,“人家不原諒也情有可原,我等得起,”
這時,莊蟲突然才明白過來:她這哪是想去銷案把啟小早搞回國當和尚,這孩子——心裡存不住疚啊——她這也算是另類的自我扯由頭替自己家的冤孽贖罪吧——
所以說,心還是善的啊,就是偏偏,為什麼總不擅直接表達?咳,彆扭,但,也情有可原吧,這是個什麼樣的窩裡浮出來的崽撒——
莊蟲淡笑著不做聲了,默默低頭準備替她整理東西,這時,突然聽見門被敲了幾下,抬頭,竟然看見蘇漾站在門口——他站那多長時間了?
草草也應聲看過去,望見是他,好像也愣了下,她以為那天后,他們或許已經——
就見他走過來,瞟了眼她捂在肚子上的小玉佛,“雖然說玉要人養,可你是個有身子的了,還是注意點吧,”淡淡的,明明關懷的話,卻清如水,了無痕跡樣——
草草知道他一直這樣,蘇漾話少,心毒,魂精,捂熱了的東西擱在他跟前,他一個眼神都能瞟冷了,可是,草草驚詫的是,他怎麼知道自己有孩子了?!
就見他遞過來一個資料夾,
“這是啟小早的卷宗,放心讓他回國吧,你的孩子是章衍含的,當然,你想在國外給他落戶,沒什麼問題,但如果想回國給他一個身份——一個章家孩子的身份——再想辦法吧,”
草草已經不可置信的拉住了他的胳膊!眼微紅,溼潤欲滴,
“你怎麼知道——你怎麼——”
蘇漾!
蘇漾!
草草曾覺得他們之間是有種莫名其妙的心血相通,那是因為,她曾以為他們是近親——熱乎時,他對自己最冷,最壞;嘈雜時,他從來不出頭,不說話,冷眼旁觀——
蘇漾!
蘇漾!
他卻彷彿把心都扎進她shen體裡——那樣明白,那樣知曉,那樣體貼——
啟小早,她當然想他回祖國!
孩子,章衍含的孩子,她當然想讓他正大光明姓章!
這是她內心裡最秘密最秘密的心思啊,
他知道,
他知道——
突然憶起,他曾給她一本地藏經,那也是那時她最想要——
草草拉著他,不可置信,甚至,驚疑!
她這樣,其實,很傷人,
一個人內心最隱秘的思緒詭異的被另一個看透,啟草草起碼的保護色漸濃,而且,眼前人,是個不擇不扣的精毒冷情之人——
只是,骨子裡不信情的啟草草也許根本就不自知,她自己才是那最冷清的人,她根本就沒想到——既然是精毒冷情之人,怎麼會如此扒心扒肝去揣摩你的心思?既然冷,既然毒,怎麼揣摩上了,還來這裡——細想想吧,細想想,他真正害過你嗎?
蘇漾被她拉著胳膊,任她驚疑的望著自己,只是淡淡的垂下眼,好久,開了口,
這些話,蘇漾想,這輩子,他只說一次,就這一次。
“你也知道,你愛惹麻煩,你也知道,很多事,你一個人抗不下來。我做我的,你接受你的,不存在欠與不欠,就是一個心甘與不心甘。每個人身上都有責任,我有,你也有。這些和責任無關。”
這些——和責任無關!那和什麼有關!
連一旁的莊蟲都聽得有種柔腸寸斷之感!這是一個男人多麼生硬又多麼柔軟的——表白啊——
草草無心嗎?草草真無心嗎?!!——那她哭著依然緊拉著他的胳膊做什麼!
蘇漾好像有些不自在,往旁邊看了看,被她拉著的胳膊卻彷彿不敢動,唇,動了動,好像硬著頭皮,又說,
“別怪他們,一個人能陪一個人一輩子,不容易——責任有大小——”
多少多少年後,草草才了悟,一個人能陪一個人一輩子有多麼不容易,他為了自己,拋卻了多少責任,背棄了多少愛他的人——他不同於霜陽,不同於山山,不同於章衍含吶——
莊蟲總說,蘇漾的孤注一擲是利劍,孤獨而冷硬,一去不回頭!
也許,這種“孤注一擲”,天註定。
結章
玉京曾憶昔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湖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啟草草立在醍醐寺前,心裡卻忽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