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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部分

“回狄老爺,小民並無弟兄,只有兩個妹妹。大妹已幾年前亡故,這杏枝是小妹。”

鮑寬道:“她姐姐葬身於一次火災,被燒成一段焦屍,慘不忍睹。”

梁溥、杏枝的臉上都露出陰鬱,半日嘿然。

狄公道:“我們便在這水池邊的長凳上坐坐吧,似比花廳內涼快得多。”又轉話題問道:“梁先生,聽說你時常去花塔寺?”

梁溥答曰:“是的。這花塔寺是廣州一大勝跡,海內名剎。因花寺內埋瘞有佛骨,故燒香許願十分靈驗。殿院內古木參天,碑碣無數,尤其是那幾株巨榕,盤根虯結,碧蔭逾畝,實世所罕見。——不過小民去寺中,則大多應方丈慧淨相邀,與他奕棋的。”

梁溥看了一眼狄公、陶甘又續道:“昨夜我正在寺裡與慧淨對棄,卻被寺僧鬧哄哄擾亂。慧淨也被官府傳去盤問腳色,道是寺中發現了一具什麼屍體。——慧淨哪裡再有心思奕棋,小民空等候半日,只得怏怏回家。”

“本官已聞報此事。——那屍身正是本官的一名親隨,剛到廣州竟被歹人所害。”狄公嘆息。

梁溥正色道:“危害廣州靖安最烈的莫過於胡人,彼等陰有異圖,窺伺時機。曼瑟便是這一類可疑人物,據說他在番邦時便於哈里發前立誓,要在廣州大肆擄掠一批財物珍寶回去邀功。”

狄公哼了一聲:“廣州都督手下二萬人馬都是木偶泥塑?各處衙門,巡丁緝捕都在睡大覺,不問不聞?”

“狄老爺有所未知。小民之意不是說胡人公開武力搶掠,他們只需順風放一把火,便會滾起一片火海。——廣州木樓居多,鱗比櫛次。他們乘火打劫,擄掠一空。等這邊官府軍馬救滅了火勢時,那邊番船裝滿了金銀財寶早已揚帆啟航了。”

“我的天!梁先生言之有理,這個‘火’字不可不防。”狄公猛省。

“還有哩。只要城中起火,各路痞子、乞丐、無籍惡少、遊食光棍都會打夥成群,混水摸魚。更可怕的還是水上人。——他們對岸上人懷有深仇大恨,一旦爆發,後果不堪。”

狄公又覺心驚,頓時如坐針氈。

“水上人雖是烏合之眾,但手狠心毒,不畏王法。他們也慣會使飛刀,更擅一種飛索套人的本領。一條絲巾撒來,躲閃不及時便被勒死。況且,他們的妓女大都與香客狎媾,兩邊倘再有連合,更是不可思議。”

狄公頻頻點頭:“這事須防範,我回府衙即與溫都督商定萬全之策。梁先生忠貞熱志可佩。——還需問一句,這曼瑟可是番人的頭目?”

梁溥嘆了一口氣,道:“小民這番言語,只是提醒官府小心防範胡人作亂而已。曼瑟其人究竟如何,也只是猜測之詞,望狄老爺深察。不過,不過曼瑟與官府衙門廣有交通,聽說還有買賄之跡。”

狄公聽得仔細,心中陡生感銘。站起來拱手告辭。梁溥、鮑寬一直將狄公、陶甘送到大門口。

第十三章

且說狄公、陶甘離都督府不久,喬泰便來西廳書房。沒有碰上,便伏書案瞌睡一會。

正朦朧睡著,忽聽著“啾啾”有聲。驚醒過來,四下看了,並沒見有什麼蟲豸。又彎腰在桌椅底下細檢,忽襟懷間掉下一個信封來,內裡鼓囊囊,不知何物。

喬泰奇怪,拾起正欲折開看,見封皮上寫著:“陶甘先生賜啟”字樣,便將信封擱在書案上。——心裡不由暗暗欽佩那女子的手腳。這封信必是那個與我相撞的女子塞入襟懷,卻原來與陶甘相識。不過,她又是如何知道我恰恰從倪天濟宅第出來呢。

正思忖時,忽聽得中軍陪同狄公、陶甘進來書房。

狄公見喬泰已回,便簡略地將適才梁府一番會見告訴了喬泰。忙又攤開那冊方輿圖志指劃半日,乃道:“梁博所言,至為重要。柳大人或正是對番人滋亂的異象有所察覺,第二回潛回廣州的。——梁溥的話證實番客與水上人是有勾連的,柳大人毒死的藥末系水上人調合,而殺害蘇主事的又正是番人的手腳。”

喬泰道:“不過殺害蘇主事的兇手卻是為水上人絲巾勒斃,這又如何解釋?”

狄公語塞。半晌乃道:“莫非番人暗中亦有對手,對手亦在拉攏水上人,暗中與番人作對頭。”

喬泰便將他在倪天濟家做客的事講述一遍。

狄公道:“曼瑟這人蹊蹺,尤須提防。聽倪天濟語音,與曼瑟甚不和,彼此都有微詞。我甚而相信曼瑟那個情人原是倪天濟的相好。一度被曼瑟誘騙,如今又重回倪天濟懷抱,故有此切切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