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巡官來見,狄公問道:“城北有一家‘樂春坊’的妓館,你可知道?那鴇兒姓高,是個寡婦。”
巡官答道:“知道,知道。是家上流的行院,向衙庫納稅銀數它最多。”
“你在前面引路,我們這就去那裡。”
大街上車如流水,馬如接龍,彩燈齊放,一派光明。行人熙熙攘攘,笑語飛聲,好不熱鬧。巡官及兩名衙役拼命在人群中推擠,總算為狄公、洪參軍開出一條行道。
“樂春坊”因在城北,稍稍清靜一些,但門首也懸掛著四個巨大的燈籠,照得周圍煊同白晝。坊內更是燈紅酒綠,絲管紛繁,男女歡悅,浪聲謔戲,不必細述。
坊主高寡婦見是官府來人,不知何事,哪敢怠慢?忙不迭將狄公、洪亮等引進一間玲瓏精緻的幽靜小軒,又吩咐侍婢上茶。
狄公道:“高院主不必忙碌,下官來此,只是打問個訊,沒甚大事,休要驚惶。”
高寡婦堆起一臉笑容道:“老爺儘可問話,婦人這裡知道的必不遮隱,如實相告。——只不知老爺要問何事?”
“坊內共有多少女子掛牌?”狄公開門見山。
“回老爺,共有八位姑娘供奉。我們的賬目每三月上報一次衙門,照例納稅,從不敢偷漏。”
“聽說其中一位已被客官贖出,請問那女子的姓氏、名號。”狄公試探道。
高寡婦作色道:“我這裡幾位姑娘歌舞吹彈不但嫻熟,且年齡尚小,從未有客官贖身之事。不知老爺哪裡聽來如此誤傳,信以為真。”
狄公沮喪。半日又問道:“那必是坊外的女子了。高院主可聽說坊外新近有人被贖身從良的嗎?”
高寡婦心知自己脫了干係,矜持地搔了搔油光的髻餅,說道:“老爺,莫非指的是鄰街的梁文文小姐。梁小姐原先在京師掛牌,聲名大噪,她積下了私房自贖了身子,潛來浦陽想找一個合適的富戶結為夫妻,從此隱身埋名,永脫風塵。新近聽說與一位闊大官人交識上了”“闊大官人?高院主可知那闊大官人是誰?”
“老爺,實不敢相瞞,婦人聽說那闊爺便是鄰縣金華的縣令羅大人(這位羅應元大人真多情,湖濱案就是他惹的禍,這次又來了——狄仁傑注)。”
狄公乃信了那鴇兒的話。——金華縣令羅應元與狄公同年同秩,且是好友。他性喜揮霍,放浪疏禮,慕風流,好奇節,詩酒女子一步都離開不得。——梁小姐當年名動京師,如今潛來婺州,羅應元焉能不知?故追逐到此,暗裡與梁小姐結下鴛盟,亦是情理中之事。
狄公問清了梁文文的宅址,便站起與高寡婦告辭,一面示意洪參軍去外廳會齊巡官、衙役。
梁文文小姐的宅舍果然相去沒幾十步路。洪參軍道:“老爺,你看梁小姐宅舍的後門正對著那條幹涸的河溝,那個老乞丐——”狄公搖手止住了洪參軍,他早已看得明白,梁文文的宅舍不僅後門對著那條河溝,且與林子展家宅隔著沒多路。
狄公敲門。
半晌一個女子裡面問道:“誰?”
狄公道:“金華羅縣令有口信告梁文文小姐。”
大門立刻開了,一位纖腰嫋娜,風姿翩翩的女子出來恭請狄公、洪參軍入內。狄公吩咐巡官、衙役在大門內守候。
三人進了客廳,分賓主坐定。狄公胡亂報了姓名,只道是從金華來。那女子喜笑顏開:‘小婦人正是梁文文,得見兩位相公,十分榮幸。”說著不禁嬌喘細細。
狄公見梁文文生得嫵媚動人,窈窕婉轉,欲不勝衣,心中不覺又生狐疑。
他的目光被窗前的花架吸引住了。花架很高,共三層,每一層上擺著一排白瓷花盆。
盆內栽著蘭花,花架下安著一個火盆,蘭花的幽香令人陶醉。
“羅縣令不止一次說起梁小姐喜愛蘭花,在下雖粗俗,也喜聞這蘭花的香味。小姐你沒見花架最上一層中間的那一盆花已雕萎了,未知能否取下讓我一看,或許還有起死還生之望。”
梁文文抿嘴一笑,站起去隅角搬來一架竹梯,搭在花架上,便小心地向上爬。一面吩咐狄公在下面扶定竹梯腳,不使歪倒。
梁文文端起那白瓷花盆時,狄公仰頭一望,恍然大悟。
梁文文將那盆雕萎的蘭花取下交給狄公,狄公接過看了半晌,乃道:“梁小姐,這蘭花必是移換了花盆才枯萎的,原先那隻白瓷花盆哪裡去了?”
梁文文一怔:“原本那隻白瓷花盆?——你問這話作甚?”
狄公正色道:“梁小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