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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免生慌。

“嗤,家母乃三公主殿下的跟隨嬤嬤,碧水宮眾傳婢的領班。”姑娘臉上透出幾分驕傲的神情。

“不知令堂患的是什麼病?”狄公小聲又問。

“出了城門再告訴你。休要再說話了!”姑娘幾乎是命令口氣。

狄公討了沒趣,又不好發作,只得暫且隱忍。

出了清川鎮北門約莫走了二三里地,姑娘將轎簾掀開,掛起簾角。一陣夜風吹進轎內,只覺絲絲涼意。狄公抬頭見四面黑鬱郁一片松林,轎子正沿著松林間的一條小石徑蜿蜒向前。他側身又看了看那姑娘,似乎問姑娘可以不可以開口。

姑娘倒先開了口:“大夫,你不必問這問那,羅唣不清。我只是奉命來召你進宮,其餘一概不知。眼下有幾句話叮囑,莫要忘了:轎座下有一醫箱,箱內有四包丸散和一紙方箋。有一個叫郭二爺的人曾請你診治過他的哮喘病,只一副藥,手到病除,故此非常敬佩。如今家母也患了這哮喘病,郭二爺修書一封,舉薦了你。——我這幾句話,大夫可記清楚了麼?”

狄公只覺懵懂,口中唯唯,肚內記誦了一遍。

姑娘伸手摘了掛鉤,放下轎簾。一前面已可見到碧水官的搗紅泥宮牆和月光下碧毿毿的琉璃瓦。

(毿:讀‘三’——華生工作室注)

忽而轎簾外閃出一派燈火,幾個執戟的禁衛橐橐走上前來。管家下馬趨前驗了簽押、交納名帖。半晌轎子逶迤進了宮牆左掖的耳門。

轎子在宮中花園迴廊間上下曲折繞了十來個彎。隔著轎簾時而可見到影影綽綽的燈火和宮娥、太監,狄公知道人到了這裡是輕易不準掀開轎簾四處張望的。轎抬到荷花池邊一座高大的白玉拱橋前又歇了下來。

姑娘輕聲附耳道:“過了這座金玉橋,便是內宮了。只怕監門衛的太監要盤問,梁大夫千萬記住我囑咐的那幾句話,便是應對。”

狄公點了點頭。

果然,一個白淨面皮的胖太監走上前來,隔簾唱道:“內承奉雷老公公要見一見請來的梁大夫,其餘人一概在轎下等候,不得擅動。”

第五章

狄公這時心中暗暗叫苦。眼前發生的這一切他非唯不懂,又不好多問,心中廓落無底。顯然,這出戏必是那個神出鬼沒的鄒立威牽的頭,他佈置了這一切,圈套做的密密的,單捉住自己來鑽。事到如今自己還矇在鼓裡,渾不知哪一個人要見他、有求於他,或是欲加害於他,他被牽著鼻子糊里糊塗地闖進了這禁備森嚴而神秘莫測的碧水宮。他知道路已被斷絕,將有一場矛盾紛錯的戲劇要他來串演,是兇是吉,幻不可測。眼前又殺出一個雷太監非要見他不可,三公主的隨從嬤嬤又是怎麼一個人?她究竟患了什麼病,非得要我來醫治,卻又如此鬼鬼祟祟,怕見著人。狄公正思緒萬千,疑竇叢生,忽聽得胖太監一聲喝:“跪下候旨。”狄公慌忙跪下,他明白已到了雷太監的行齋門前。

胖太監進去稟報,少刻出來門外:“雷老公公喚見梁大。”

狄公斂眉垂手走進了衙齋,又跪下:“請雷公公大安。”

“免了,兔了,抬起頭來。”雷太監聲音纖細潤脆,並不威嚴。

狄公抬起頭來,乃見這衙齋並非富麗豪華、金碧輝煌,而恰似一廂靜謐的書齋。庭軒虛敞,窗槅明亮,正中垂下一軸名人山水,兩邊各一副灑金對聯,窗下一支瘦長的紫檀花架,上設一古瓷花瓶,瓶內插著幾枝海棠。花架旁立著大書案,書案上擺列文房四寶,一角堆積著函帙和畫軸。門邊伏一獨角怪獸,怪獸的七竅吐出嫋嫋的香菸,滿堂馥郁。庭軒外花木扶疏,鳥聲啁啾,氣象十分清雅。

雷太監身軀微傴,穿一件光閃閃的軟黃級宮袍,朝珠鏤金冠下一副乾瘦蠟黃的臉皮,銀白的鬍鬚稀疏不齊。雖是遲暮之年、龍鍾之態,卻仍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威勢和尊嚴,令人凜然生敬。

“宮中已有四名御醫,王嬤嬤為何還特意遠道還請你進宮?”雷太監問話了。

狄公惴惴然答曰:“論醫道精深,自然是小巫見大巫了,小醫哪敢僥倖僭越?想來必是郭二爺的推薦,王嬤嬤才這般抬舉小醫。當年郭二爺犯哮喘,吃了小醫一帖藥,便見痊癒。如今聽說王嬤嬤也犯的是哮喘,已吃了幾味藥,尚未奏效。”

“嗯,嗯,原是郭二爺的舉薦。如此說來,梁大夫葫蘆裡的藥必有什麼異妙之處了。”雷太監閉著眼睛說話。

“小醫的丸散也無非是半夏、遠志、麻黃、川貝之類常見的藥,只是參伍得法,先後緩急合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