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地望著眼前這個心靈受到嚴重創傷的人。滕侃控制住自己的激動情緒後,又繼續講吓去:“銀蓮堅決拒絕離婚,她說她永遠不會離開我,她不能拋棄我,況且我得了這個倒黴的病。她說我真是染上了這個病,仍將仔細服侍我,使我不致發生任何意外。同時,她又竭力否認隔代遺傳的說法。她說她要盡一個妻子的責任,我一旦休了她,她就自殺。最後我只得讓步了,你知道當時我的心裡有多麼痛苦。我們沒有孩子,也決定不要孩子了。兩個人從此就對月賞花,吟詩作對,互相唱酬了此一生。你如果也看出我有點甘居寂寞的話,恐怕也會理解是什麼原因的。”
狄公默默地點了點頭。聽了他的這位不幸的同行如此一番傷心的話,他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呢?
滕侃繼續說道:“四年前,我第二次發病,兩年後,又發了第三次。在第三次犯病時,我處於暴躁狂怒的不正常狀態中。銀蓮不得不用湯藥來灌我,生怕我出什麼可怕的意外。她對我的忠貞不渝是我唯一的安慰。我的病時犯時好,她常為之心事沉重。後來,就是上個月,發生了一起奇異的事。這件事使我失去了這種最後的安慰,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滕侃停了停,用手指著那四扇高大的硃紅漆屏說道:“就是它把我的人生希望全粉碎了,我從此走散了魂魄,再也振作不起來了。”
他轉過身來,凝視著這四扇漆屏,半晌無言。閃爍不定的燭火照在雕鏤精細的漆屏上發出奇妙的光輝。
滕侃閉了一會眼睛,以一種異常平靜的聲調說:“年兄請來先把這四扇漆屏仔細看了,我再與你講述一遍這漆屏的故事。這故事的內容我在睡夢中都能夠背得出來。”
狄公站了起來,走到那漆屏前細細觀賞。見這漆屏共有四扇,每一扇上都雕刻著一幅精緻的圖畫。畫面上鑲嵌著金銀。翠玉、珍珠、瑪瑙,無疑是一件珍貴的古董。
滕侃的聲音變了,彷彿是一個陌生人在講故事:“這四扇屏風和其他的屏風一樣刻畫著一年四季。左邊第一扇的景色正是春天。一位年輕的書生在一棵虯蟠古松下伏案瞌睡。他的書童正在一旁為他煮茶。書生夢見四位風流窈窕的女子,他愛上了其中最美麗的一個。
“第二扇描繪的正是夏天的風景,夏天是人的抱負成熟的季節。這位書生已長大成人,正騎著馬上京趕考。書童挑著書擔跟隨在後。
“第三扇的景色是秋天。秋天象徵著收穫。這位書生已經三榜高中,做了大官。他身穿朝眼,衣錦回鄉。這時,他正抬頭看見一個富貴人家的樓閣上站著他夢見過的那四位女子,他想娶的那一位也在其中。”
狄公移了幾步,跟著滕侃站到了第四扇屏風跟前,好奇地觀看著。
“這第四扇,”滕侃又說下去,“已是冬天了。冬天是內省的季節,也是對自己取得的成果更加理解並安安穩穩享受的季節。它體現了婚姻美滿和家庭幸福。”
狄公看著屏風上那一對年輕夫婦正坐在一間豪華精緻的廳堂裡吃酒。他們的身子緊偎在一起,丈夫的一隻胳膊摟著妻子的脖子,另一隻手端著一隻酒盅正往她嘴邊送去。狄公看罷,沒有言語。
滕侃說道:“我和銀蓮結婚不久,一天在京師的一家古董鋪子裡發現了這套屏風。我越看越蹊蹺,越看越驚異。你不知道,這四扇屏風上的圖畫恰恰正是我自己一生中四個代表階段。當我在家鄉唸書時,有一次我確實夢見了四位美麗的女子。後來,我赴京趕考,果然中了進土。一日在京城乘馬,正看見吳府尹家的樓閣上站著我夢中曾經見過的四位女子。這之後,我又正好同吳府尹的二女兒銀蓮結了婚,她就是我在夢中選定的那個最美麗的女子。狄年兄,你說這事巧也不巧。當時我就用一百兩銀子將它買下,這套漆屏風就成了我家最珍貴的財產。第二年,我外放到這牟平縣,也就把它帶到了這裡。有多少次我和銀蓮一起坐在這四漆屏前細細欣賞著它,談論著我們奇妙的姻緣和忠貞的愛情。上個月的一天。吃罷午飯,天特別的炎熱。我喚管家把一張湘妃竹榻放在這漆屏的前面,因為這兒常有習習的涼風,躺在竹榻上又正好面對著那第四扇屏風,那對夫婦的纏綿恩愛正可消解我的悶乏。就在這時,我驚奇地發現漆屏上的圖案改動了,畫中那個男人正將一把匕首對著他妻子的胸膛!”
狄公驚叫一聲,忙俯身再細看那畫面。現在他看清了,那個男人摟著他妻子的左手裡正緊握看一把匕首,尖刀正對給她的心窩。他疑惑地搖了搖頭,回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滕侃提高了聲音繼續說:“我一點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