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見他如此,想起他昔日橫刀立馬之時所向無敵的英勇,亦不覺有幾分唏噓,遂轉頭道:“吉公公,給孟將軍搬把椅子。”
孟萬里倒也毫不客氣,吉如豐搬來椅子他便坐下,連一句謝恩的話似乎也懶得說。
安森也不介意,只道:“孟將軍辛苦了。”
孟萬里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揚,語帶挑釁道:“微臣豈敢言辛苦二字。皇上殫精竭慮,勞心勞神,費了那麼多心思要置臣於死地,才真是辛苦。”
安森淡淡看著他,“你百般求見,只為了說這些話麼?”
孟萬里目光有蒼老的渾濁,卻絲毫無損其虎將獨有的犀利,他篤定的笑著:“臣這些日子身陷牢獄,獨自一人待著,不由自主的,便想到許多許多。甚至,想到皇上從前為了這把龍椅,輾轉找到微臣,請微臣助一臂之力的舊事。如今想來,還真有幾分後悔。”
安森面不改色道:“從前之事,朕都記得,只是如今,朕已不是當初的朕,你也不是當初的你了。”
孟萬里遙望窗外明媚好景,片晌,忽然笑出聲來,不卑不亢道:“這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之事,皇上做得多了,我們做臣子的,也看得多了。再忠良之人,亦是會寒心的。”
安森也不生氣,只冷冷道:“孟將軍不仁在先,就別怪朕不義了。你與肖向中背地了搞了些什麼,你心知肚明,別當朕什麼都不知道。旁的事朕可以睜隻眼閉隻眼,這謀逆竊國之事,換作任何君主,都不會視而不見。”
孟萬里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他所指,“皇上明察秋毫,東北之戰的確有微臣的參與,但彼時情形,是東曙國上下皆以為江山已易主了!而回首皇上在位十餘年,微臣受皇上眷顧,亦從來一心輔弼,何曾動過半分逆反之念!”
安森凝神須臾,微微搖頭道:“你既已生了不甘為人臣的念頭,忤逆的種子埋在心頭,便隨時都有萌發的可能。已出了一個佐遠山,朕實在不敢再給自己埋下任何隱患了。孟將軍,你縱然勞苦功高,可這些年,朕也許你這許多旁人望塵莫及的恩惠,又一直縱容你的頤指氣使,這些事,你自己心中都有數,朕實不算是虧欠了你。”
孟萬里不覺冷笑:“勞苦功高所以臣真正的罪名,是功高震主。”
安森眼中殊無笑意, “事到如今,朕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凡事過猶不及,這句話,孟將軍自行體會吧。旁的,朕也不想再說了。”
孟萬里滄桑的面容上隱有幾分英雄遲暮的感傷,按著胸口道:“臣征戰多年,屢次出生入死,屢次死裡逃生。這一副身子骨,大大小小的傷痕已不計其數。早知如此,寧可戰死沙場,也好過如今落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下場。”
安森神色清冷的望著他,片刻,閉目長嘆道:“要說的,都說完了麼?”
孟萬里自嘲般一笑:“承蒙皇上厚愛,微臣這一輩子,功名利祿,該有的都有了,並無什麼遺憾。惟一牽掛便是家中獨子,臣懇請皇上念臣昔日之功,保住犬兒周全。”
安森默然注視他片晌,問道:“朕為什麼要答應你?”
孟萬里微微出著神,口中卻道:“犬兒心思單純,只知忠心報國,皇上不必有後顧之憂。”
安森淡淡一笑,“所以,朕就必須保他周全?孟將軍這籌碼,實在是不夠啊。其實,孟將軍也不必太過擔心,這次的事,朕並不會遷怒到孟葉身上,你也是知道的。只是,將來如何,朕並不能未卜先知,所以,無法回答你。”
孟萬里眉心動了一動,沉思片刻又道:“臣方才進來在門口見到皇后娘娘,恍惚還是當年剛入宮時的模樣。”
安森微眯了眼眸,“孟將軍想說什麼?”
孟萬里緩緩的笑著,“臣只是在想,皇上亦有真性情的時候。”他沉默一會兒,感慨道:“皇上得此良緣,不知算不算微臣的功勞?”
安森眸色越發寒意深深,“孟將軍當真是黔驢技窮了麼?”
孟萬里無視他的不悅,只道:“歪打正著也好,陰差陽錯也罷。且不說微臣是否真心引薦,但若無微臣,娘娘如今也不可能在皇上身邊。再加上微臣兒媳亦是娘娘的閨閣密友,如此千絲萬縷的牽連,想必皇上若真想將孟氏斬草除根,只怕也得三思而後行吧。”
安森微微蹙眉道:“孟將軍若要朕寬宥你的家人,便不要拿此事作文章。朕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被人要挾的。”
孟萬里不卑不亢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微臣一家子生死懸於皇上股掌之間,又怎敢反來要挾皇上呢?只是微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