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凝滯,乃典型拂鬱之脈,脈位較沉,鬱滯不暢,澀澀而進,且一般多見於左關部,然而皇上右手脈竟也這般明顯,可見——是有些年月了。”
安森眼裡笑意溫煦如春,口中卻道:“你們行醫之人都喜歡用這些旁人聽不懂的術語來糊弄矇混麼?朕根本沒有明白,到底是個什麼症狀?”
麥羽不慌不忙,繼續道:“方才所述乃皇上脈象,而據此來看,皇上該是有深深鬱結在心,並且精神敏感,容易擔心,憂愁思慮,長期鬱悶不舒。所以,皇上的頭疾應是勞心所致。”
安森身子驀然震了一下,隨即慢慢的正起頭來。麥羽也大膽的揚頭看他,他眉目如畫,宛若天人,幽遠深邃的雙眸帶著打量和探究。然而麥羽恍惚間,卻真切瞧見他的眼底,竟似有一抹憂傷隱隱深埋,彷彿隱忍著難以言表的悲涼。她一時出神,卻聽見安森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這便是你的判斷麼?的確與方太醫很不一樣。”
麥羽連忙謙謙低首,“麥羽個人淺見,並不敢以此質疑前輩。麥羽僅是從脈象上判斷,其餘之事,麥羽實在不知。”
安森沉吟須臾,卻溫和一笑,“既是如此,麥姑娘對症下藥便是了。”
麥羽低眉應了,隨即蘸墨揮毫,一邊龍飛鳳舞的寫了一大頁紙,一邊頭也不抬的道:“皇上長時間晚睡早起,全日無休,這般操勞之餘,也須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每日的早朝是雷打不動的規矩,那便請皇上夜裡早些歇息吧,麥羽也必會盡力為皇上醫治。”
安森頜首間是掩不住的笑意,“麥姑娘方才還說並無行醫經驗,然而此時這一番醫囑,卻全然是資深大夫對待病人的口吻。”
麥羽停筆一怔,不好意思道:“麥羽是看孫大人說得多了,自己也會了,衝撞之處,還請皇上恕罪。”
安森笑容微凝,片刻蹙眉道:“孫太醫其人,正是御醫的典型,迂腐,世故,精於打算,幸好你跟孫太醫時日不長,不然,朕今日便見不到這般伶俐剔透的人兒了。”
麥羽見他這樣鄙薄太醫院,不由得心中忿忿,聲氣也不覺微微揚起:“皇上自是聖明,卻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內府治病,首重療效,御醫須得小心翼翼,謹慎從事,如此自然便是難以奏效。只是這樣一來,御醫輕則遭到申斥,重則受到嚴厲懲處。用藥無效,實因病入膏肓,已非人力所及,怎麼怨得了御醫?然而宮裡主子,個個無上權威,御醫如何得罪得起,便也只得俯首認錯,恭聆辱罵,有理也是不能講的!”
安森沉寂著深深注目於她,一絲訝色轉瞬即逝的掠過,片刻,卻漸漸挑了眉宇,重新展了笑意道:“罷了,宮中人人身不由己,就算是朕也不例外。所以,朕對你格外珍視。”
安森言辭溫和而寬容,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惱意。麥羽痴惘望住他滿目如水的溫柔和盈然的笑意,只覺目光似被黏住一般,怎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了去。她按捺住狂亂的心跳,面頰緋紅的道:“麥羽言行無忌,幸得皇上包容。”
安森含笑點頭道:“你若肯盡心,朕必不會薄待了你。”
麥羽不自覺的伸手撫了一下自己早已滾燙如燒的面頰,小聲道:“謝皇上。”
宮中的日子從來漫長無邊。若只毫無期許的一日日任由春光枉度,便真真是無趣極了。
還好,還好,曙光城的顏色並不全是奢華卻沉悶冰冷的紫金,尚且有豔如春花秋月的美景如斯,或主宰或點綴的存在於這片天地中。
曙涵宮的和政堂,是皇帝處理政務和非常規性召見大臣的地方。白天,安森無其他吩咐的時候,麥羽便也須和御前行走的其他侍從一樣,一直候在這裡,除了早朝,幾乎會伴他整個白天。她並不習慣長時間的站立不動,常常一天半天下來,便腰痠背痛得幾乎吃不消。
日復一日的過去,她卻對安森越發留心,即便是聽他看他處理政務,她也會禁不住的看他,只那樣看著他專注的神情、動作、說話的樣子,便覺心臟都快要從胸腔蹦出來。
只是,卻也僅止於此了,她在他面前,始終是君臣,即便是有時生出那一絲半許的女兒家心思,於她而言,也不過是自娛自樂的排遣罷了,這樣的一點點心思,也剛好足以讓她在整日陪伴中心覺愉悅,而忘卻那站立的苦痛。
除此之外的,她也只能生生剋制下去。
僅此而已了。
欲說還休
這日麥羽去太醫院拿藥材,順便也去看了看父親,麥連奕見她來,自然也是高興的很。父女倆便在麥連奕平日辦公的西廳一道坐下,敘話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