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一下,祈綏便回了乾寧宮。
不多時,太醫署馬不停蹄地派人過來,十來個太醫來回進出乾寧宮。
臘月的天個個大汗淋漓,忙得不可開交。
最後,祈綏大病了一場,連著小半個月沒出過乾寧宮。
他身子本就不好,一點點風寒就能讓他臥床不起,常年需要補藥吊著。
並且,在這些年補藥和毒藥的雙重衝擊下,根基大大受損不說,加上近日忙心政事,身體早已承載不住負荷。
原本說的擇日再審攝政王,不知不覺間擱置了這麼久。
春節越來越近了,堆積的政事越來越多,百官進諫,御書房早就被小山般的奏摺堆滿。
以往身子還好,他加個班就能把幾天的要務趕完,現在躺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一點精力都沒有。
祈綏嘆了口氣。
喝完劉公公遞來的湯藥,趁著現在還有點力氣,不顧勸阻,徑直來到了御書房。
“陛下,陛下!你身子還沒好,就別操心這些事了!還是先養好身體,我們改日再批奏摺吧!”
劉公公急得不行,小皇帝在前面走,他在後面拔著腿追,手裡還拿了件厚厚的披風。
那叫一個心急!
祈綏充耳不聞,身形清瘦,在風中搖搖欲墜。
一拐彎,鑽進了御書房。
剛坐下凳子,劉公公飛快跑過來把披風蓋在他身上,唸叨著,“陛下,保重龍體啊!你的身體是萬民的根本,切不可胡鬧啊!”
祈綏點點頭,神情蔫蔫,抓起桌面的奏摺就開始批閱。
燭光隱晦,照亮了筆下的一行行小字,少年的聲音也在其中變得十分艱澀。
“放心吧劉公公,朕沒事。躺了半個月,也該起來活動活動了。也不能總躺床上當個廢人。”
“……”
劉公公嘴裡酸啾啾的,看著短短小半月,愈發清瘦的少年,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他望了眼門外深沉的天色,嘆道:“我去吩咐御膳房煮點熱湯給陛下暖暖身子。”
“好。”祈綏點頭。
劉公公出了御書房,回來時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他將甘甜的枸杞銀耳羹遞到少年手邊,又端來一碗暖胃的米湯。
和聲道:“陛下,來喝點吧。”
祈綏咳嗽了聲,一抬頭,眼前瞬間浮現了斑斑的黑點,有些難受。
“要命,我不會活不長了吧?我都怕睡一覺,永遠醒不來了呢。”
“陛下說的什麼胡話,趕緊呸呸呸!”
劉公公嫌晦氣,立馬拍了兩下嘴巴,像是要把這晦氣散出去,“陛下只是生了一場病,這病啊,遲早會好的。”
“陛下是天子,是我們大晟的王,定會得老天保佑。相信太醫署的太醫們,身體一定會好的。”
祈綏被這無厘頭的一番話逗笑,伸手端起銀耳羹,放在唇邊淺淺抿了口。
銀耳羹裡面三四顆枸杞,咬在嘴裡泛著點點不明顯的苦澀。
窗外暮色由黑轉青,見不到一點星子,少年撫摸著瓷碗光滑的邊緣,眸色不由深了深。
他聲音很輕,“劉公公,你覺得朕是個好皇帝嗎?”
“嗯?”
劉公公一時沒反應過來,喉嚨哽了哽,“陛下為何說這種話?”
祈綏緩慢趴下桌子,眼睛擋在了瓷碗後面,“雖然從攝政王手中奪了權,但我從來沒做出過對百姓有裨益的事,更沒有做出一番政績。”
“我從來沒當過皇帝,更不懂這皇帝該怎麼當。如果我身體好,我可能願意花一生去研究。但我感覺我活不長了。”
祈綏說著,聲音放得越來越輕,腦袋縮在臂彎裡不吱聲了。
他很難受,但身體上的痛苦比不上心裡的半分,像把尖銳無比的刀子,將他表面那層唯一的光鮮,捅得血肉模糊。
痛,實在是太痛了。
劉公公呼吸稍滯,微思。
上了年紀的人腦子總是遲鈍的,他糾結地伸手,隔著一層薄薄的燭光,摸了摸小皇帝的腦袋。
“陛下,人的命數是由天定的,不是人說活不長便活不長的。陛下雖身子不佳,但稍加調理,一定會好起來的。”
末了,劉公公頓了頓,又補充道:“陛下,你是大晟的天,大晟的子民沒有你,天會塌的。”
“……”
祈綏心絃狠狠一顫,躲避瓷碗下的眼眸微閃,掀起波波驚天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