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還強迫我喝下一種異常難吃的深棕色藥水,她告訴我,這是一種名叫“忘心茶”的東西,由一位隱居鄉間的世外高人親自調製,據說這位隱士從中國最南邊過來,祖上曾出過御醫,後來家族中逐漸也出過幾個象樣的人才,但時世弄人,傳到他這一輩,就什麼都不是了,如今只好在鄉間種地為生,偶爾也替人治療疑難雜症,據說屢有奇效。隱士對祖母說這劑藥方曾經治癒過不少失寵后妃的失眠症。祖母對此深信不疑。
“那才是真正的失眠,你這算不了什麼。”祖母對前塵往事有一種浪漫的迷信,因而她近乎迷戀地喜歡隱士的故事,對他為我配置的棕色藥水更是視若珍寶。而我卻覺得,這個所謂的隱士不過是個巧言令色的江湖騙子,他所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但我最後還是經不起祖母一再堅持,喝下了所謂的“忘心茶”。喝完之後,我大瀉了一下午,隨後就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才中午才醒來。以後的幾天,我果然都睡得很好。祖母為此歡心鼓舞,馬上提出要重重酬謝這位隱士。
一週後,祖母親自帶我去隱士的住處拜訪他,我們換了兩趟車,前後花了兩小時才到達他的住所。這是一個平淡無奇的農家院落,格局跟大部分郊區的農舍差不多,大院子,水泥房,院子的角落裡有一口小井。
隱士大約六十多歲,身材肥胖,蛋形頭上幾乎沒有頭髮,要不是隻有一隻眼睛,他看上去還是相當和善的。他朝祖母一個勁地笑,祖母把我介紹給他,他用那隻異常獨立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看我,說:“啊,你孫子?”,祖母說是。“有沒有好點?”他突兀地問我。我連忙說好多了。“有心結的人喝了才有效,你看來是有心事啊。”隱士和藹地說。他可能也知道我父母的事,不過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開始跟祖母拉起家常來。他邀請祖母跟他一起坐在院落裡喝茶。
“本來用井水泡碧螺春最好了。不過光有井水也沒有用。我的茶葉都是去年留下的陳茶,吃不完,捨不得扔。”隱士略帶歉意地說。
“把那些扔了,我以後送你好的。”祖母爽快地說。
“那些茶葉也是好的,只是時間放久了。”隱士遺憾地嘆息道。
隱士原本也是城市人,讀過一些書,後來因為娶了一個鄉村教書先生的遺孀而離開城市。據說那個女人一生體弱多病,要不是隱士有些祖傳秘方,早就一命嗚呼了。雖然隱士悉心照料,但終究爭不過死神,5年前,那女人患心臟病去世,他們沒有生育,因而從此就剩下隱士一個人生活了。
“你看我孫子的面相如何。”祖母問他。
隱士順著祖母的目光朝我看過來。
“磨難總會有一些的,不過可以盡天年。”隱士低沉地說。
“女人那方面呢,有沒有劫數?”祖母急切地問他。
“有是有,不過還是可以平安度過的。”隱士平靜地說。
“那就好,我只怕他會像他爸一樣。”祖母道。
一提起我父親,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彷彿陷入到無邊無際的幽思中,過了好一會兒,祖母才輕聲說:“其實,我一直覺得他的死沒那麼簡單。”
隱士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她。
“我以前說的,不必在意,也許”
“我曾經讓你算過他們的方位,可找到他們時,他們沒在你說的地方。我起初覺得,也許你是錯了,但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可能是你錯,你從來沒錯過,所以一定是發生了別的事,想象不到的事。”祖母的聲音悠遠得像隧道另一頭傳來的笛聲。
“人已離開,何必再多想?”隱士勸道。
可祖母好像完全沒聽見他說話,她繼續說道:“我想是那個女人乾的,一定是她,我兒子是個傻子,想拉住她,但她就是要走,後來她毒死了他,毒死之後,又發現自己闖了禍,於是畏罪自殺。”
隱士只是笑笑,沒說話。
“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祖母眯起眼睛注視著前方,“後來我去找過那個女人的情人,那個男人比她小三歲,他一看見我就很緊張,說話顛三倒四的,一會兒說他根本不認識她,一會兒又說他想跟她一起走,但她沒出現;一會兒又罵她是個自作主張的女人。哼!我敢肯定,他肯定是跟她約在某個地方私奔!結果她沒去,因為她在另一個地方謀殺了她的丈夫。”祖母冷笑道。
“如果有個男人在等她,按理說她不會自殺。我想她肯定是死在你兒子之前,所以,她才沒辦法去私奔。”隱士忽然冒出一句口氣生硬的話,但說完,他馬上又溫和地笑了,他勸祖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