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警察站得離屍體遠遠的,一個制服警員拿著相機在一旁拍照。技工一語不發地把屍體搬上解剖臺,一旁的警探也沉默著,面色相當凝重。這次沒有人敢開玩笑,解剖室裡唯一的聲音,就是照相機拍攝解剖臺上屍體的快門喀嚓聲。
死者被肢解的屍塊擺上驗屍臺,按照人形擺放著。擺放的位置都對,但是由於失去連線點,角度有點偏頗,使得死者看起來就像可讓孩子任意扭曲的玩具洋娃娃。只不過,這洋娃娃的樣子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頭部被從脖子上處部分切斷,切口的肌肉如罌粟般紅。傷口附近蒼白的面板稍稍捲起,像是不敢接觸那腥紅鮮活的肌肉。她的眼睛半張,右邊鼻孔仍殘留著乾涸的血痕;金黃色的長髮,如今溼漉漉地貼著頭皮。
她的身體自腰部被一分為二,上半部的手肘彎曲,雙手曾被反縛起來,成為典型的入殮姿態。她的右手仍依附著軀幹,未被完全砍斷,在切口部位的乳 白色的肌腱突了出來,像一條斷掉的電線。顯然兇手砍第二次便成功了。技工把她的左手臂擺在頭部旁邊,與身體分離;手掌上的五根手指彎曲著,像一隻大蜘蛛的 腳,令人不寒而慄。
她的胸前被縱長地切開,從咽喉直到腹部。她的雙乳垂在肋骨兩旁,重量把切口的肌肉左右拉開。身體下半部是從腰部一直到膝蓋,兩隻小腿並排擺在原來的位置上。由於失去膝蓋關節的連繫,擺在解剖臺上的這兩條小腿往外側倒,腳趾頭指向左右兩側。
在觸目驚心下,我注意到她的腳趾甲塗了粉紅色的指甲油。這個女性的相同點引發我心裡的傷痛,很想拿白布把她蓋起來,尖叫要所有人不要再騷擾她。然而,我卻只能站在這裡看著,等著對她再次侵犯。
就算我閉上眼睛,也能看見她頭上鋸齒狀的傷痕,這顯然是被鈍器打傷的。我還記得她頸部的瘀青位置、仍能想見她眼球出血的情況。她眼球上有小微血管破裂的血痕,這是頸靜脈受到強大壓力下的結果,這是被勒死的人典型的症狀。
我一想到她的悲慘遭遇,便讓我感到一陣心驚。這個小女孩,是她母親懷胎十月所生,在細心養育下長大,曾參加過女童軍,去過夏令營,上過主日 學。她的早逝使我滿心傷痛,她還有許多未參加的舞會,還有許多未喝的美酒。我們自認為是文明社會中的一員,是20世紀最後10年的北美人,我們誓言旦旦要 讓所有人都過得幸福快樂。然而,她卻只活了16年。
我擦掉臉上的汗水,把溼漉漉頭髮往後撥,停止思考,不再想解剖室裡的傷痛記憶。然而,那些景象卻在心裡漸漸融化,使我無法把它們從自己的思 緒裡分離,像有生命一樣。我一直懷疑,我有許多童年的回憶其實是從老相片看來的。相片混入記憶中,產生一種模糊的回憶,影響了現實中的我。然而,相片也許 是回憶過往的最佳方式。至少,我們很少在悲傷的時候拍照片。
蒸氣室的門開了,一個女人走進來。她對我笑了笑,點點頭,解開浴巾在我左邊的椅子上坐下。我拿起毛巾,起身向淋浴室走去。
博蒂一直等著我回家。當我進門時,它便在玄關看著我,白色的軟毛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泛著柔和的光澤。它看起來似乎有點煩躁?難道它也體會到 我的情緒?也許是我多想了。我檢視它的食盆,貓食已經快沒了。我覺得很慚愧,連忙把食盆裝滿。博蒂看我把食物裝滿,便滿意地走開。它眯嗚兩聲,翻滾了幾 下,便輕易地睡著了。它的要求並不多,而且非常容易滿足。
離和戈碧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所以我先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上完健身房和蒸氣浴,使我整個人都快虛脫了。不過,完全發洩精力是它們的好處。我現在覺得很輕鬆,心理的狀況不算,至少在生理上是如此。在過去這種時刻,我一定會想喝杯酒。
傍晚的陽光照進屋內,透過米白色的窗簾,屋內呈現一片柔和的光彩。這是我最喜歡這棟公寓的地方,在緊張現實的世界裡,這裡是我最愛的寧靜港。
我住的公寓位在一樓,是這座U型建築中的一棟,三排樓房圍起來的區域,是共有的中庭花園。每排房舍每層只有一戶人家,這樣可以不受到鄰居的幹 擾。在我的客廳裡,有一扇法式落地窗可開啟通往花園。在這扇門的另一邊還有一個小門,通往我自己的小花園。在城市裡,這個花朵綠草繁茂的花園就像一顆罕有 的珍珠,過去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竟然能擁有像這樣的花園。
一開始,我有點猶豫這麼大的房子該不該一個人住。我從未獨居過。大學畢業後我便回家,而後嫁給被得,生養凱蒂,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