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這一談便是將近三個時辰,等到事情前後都考慮到了之後,兩人方才發覺已經是飢腸轆轆。趙佶當下便吩咐前去備膳,竟是硬將高俅留下來儘管以前也碰上過幾次這樣的情況,但如今高俅自忖已經不是宰相,這樣的殊遇便有些過頭,傳到他人耳中的時候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只是他終究拗不過趙佶的堅持,最後只得坐了下來。此時,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個念頭——要是張康國之流知道今天的情形,不知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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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心叵測更幾時
高俅瘋了!
這是在蔡京看到高俅命人送來的書信後的第一反應。畢竟,上面寫的條條框框讓他這個自恃懂得經濟之道的人很難接受。如果說,王安石變法的初衷是讓國庫充盈,那麼,高俅的這個條陳就是減少稅收,讓原本就入不敷出的歲收再減少這麼一塊,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
自中唐時廢租庸調而設兩稅制以來,這個稅法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責難,唐代的白居易甚至曾經屢次上書,請求廢兩稅制而重新啟用租庸調。然而,儘管兩稅法有種種弊端,它畢竟比租庸調製有相當的優勢,最最重要的是,對於掌管一個國家的朝廷而言,若是能夠完美地運用兩稅法,那麼,永遠能夠透過調節稅額的辦法轉嫁國庫的經濟危機,這也是兩稅法能夠自宋初用到現在的原因。
可是,高俅居然要重新釐定田畝,然後廢除以人丁計算稅款的方式,改成以田畝計稅,這實在是太瘋狂太大膽了。按照他的估計,高俅既然敢於對他透這個底,那麼,多半趙佶已經允准了在江南試行此事,否則,以高俅的城府深沉,根本就不會對他透露一星半點。但即便是這種情況,高俅也可以完全不知會自己,這特地派人送信來又是為了哪般?
他也知道,為國為朝廷計,若想使國庫充盈,所需者並非節流,而是開源。而開源的物件不應該只是百姓,而應該從其他渠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以他的多年經驗,要節流還能夠想到幾個辦法。可是要開源就確實不容易了。否則,王安石當初用青苗法的時候。也不會想到用國庫地錢去作為青苗本錢,和原本那些放高利貸的人爭利。若是承平,國庫中的錢也不過只能夠保本,真地要投資生息談何容易?
可是,高俅卻在上面信誓旦旦地說能夠在江南先試行一下。難道這傢伙真的準備窩在江南當安撫大使麼?這真是笑話,就算是一方封疆大吏,又哪裡及得上宰輔尊榮?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交待給葉夢得地事情就全都落空了。這個往往會不按常理出牌的高俅高伯章,究竟在想些什麼?
支援還是反對,這著實是一個問題。蔡京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放下信箋在書桌前坐了下來,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這種大事一旦公佈出去,反對者一定會很多,而支持者也不見得會少。原因很簡單。當初王安石變法之所以會遭到大臣的群起而攻之,既是因為既得利益的喪失,也是因為看到了背後隱藏的眾多風險。
而高俅此法比當初新法地風險更大。但是,從很大程度上卻減低了百姓的負擔,若是要攻擊,那些人就必定要從壞了祖宗成例這一點來發力。只是在歷經熙豐變法。紹聖乃至崇寧紹述之後,朝中口口聲聲拿住成例不放的人越來越少,而其中的一大重點便是因為看到了支援新政的人都能夠飛黃騰達※以說,只要能夠付出一定的代價,高俅的周圍很可能會聚集起一大批人,到了那時“難道這就是他的用心所在?”
蔡京霍地站了起來,目光中精芒乍現。身在宦海幾十年,他當然知道高俅的軟肋←和蔡卞之所以能夠數起數落卻屹立不倒,便是因為他曾經是熙豐變法的支持者,而蔡卞則是王安石地女婿,政治資本相當雄厚;而高俅能夠一舉拜相,不過是靠了趙佶的信任,雖然在政見上也頗有建樹,但畢竟沒有真正拿得出手的大手筆,所以即便是西北戰事連連告捷,其在朝地影響力也是有限。然而,一旦他能夠藉助於此,那麼,將來的情形就再也不好說了。
真是一石二鳥的賭博!
蔡京無奈地搖了搖頭,重新坐了下來,隨手拿過一張信紙。但是,在蘸滿了濃墨之後,他卻遲遲沒有落筆。這一筆下去,無論是成是敗,他都沒有反悔的餘地,畢竟,面對一個尚屬英明地天子,欺上瞞下的招數無疑是不管用的。而這一次的機會若是放過了,那麼他便和高俅真正翻臉,沒有半點挽回的機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麼姻親關係都只是一張一捅就破的紙而已。
半日之後,他的這一紙迴文便出現在了高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