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如今高俅得遂寧郡王看重,聽說前幾日聖上駕幸遂寧郡王府時,親口賜了他同進士出身,又許將來進他為王府翊善,足可見聖上並不嫌惡於他。郡王乃是堂堂皇室宗親,何必與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過不去,傳揚出去豈不是折了自己身份?”
“孤王便是吞不下這口氣!”趙似畢竟年輕氣盛,霍地站了起來,竟在席前踱起了步子,“章大人,並非我強人所難,此事孤王只是想和你討個主意,並非要你這個堂堂宰相親自動手。母妃對大人多有推崇之處,若是今次功成,孤王不會忘了這份恩德的!”
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章惇便不得不仔細考慮了←當年和蘇軾交情極好,也曾經在神宗烏臺詩案上當面批駁宰相王珪,但自從元祐慘遭貶謫後,他和蘇軾就完全分道揚鑣了。因此,對於區區一個蘇門棄徒,他並沒有什麼好感或是惡感,只是不喜歡趙似這種架勢而已。可是,若和自己今後的仕途比起來,一個高俅的生死自然並不重要。
“郡王,你既然欲除此人而後快,便不能動用朝廷手段。”既然有了主意,章惇的口氣便從容多了,言語間隱約流露出一種宰輔風度,“聽說這汴京最最有名的天香樓便是高俅手筆,你不妨在此事上做做文章。須知他一旦進身便屬朝廷官員,經營此等煙花之地就有所不妥了。”
趙似聞言大為失望:“可此事只是小罪名,要置他於死地卻是不能”
章惇見趙似目光如此狹隘,心中又嘆了一口氣,只得再稍加點撥道:“郡王你不妨想想,天香樓能有如今的聲勢,都是因為有豪商大賈文人墨客捧著,另外,其中走動的朝廷官員有多少?身為一國之君,聖上最擔心的是什麼,最懼怕的是什麼?是民間風評,還是那種看似無足輕重的讖語?”
趙似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終於眼前一亮。“我明白了!”一時情急之下,他完全忘了一個宗室郡王應該有的矜持,幾乎從錦凳上跳了起來,“章大人的意思是說,我可以”
“郡王噤聲!”這種事情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章惇就怕趙似不知好歹一嗓子喊出點什麼,趕緊制止道,“我什麼都沒說,至於郡王如此考慮便是郡王的事了1他望著一桌沒動幾筷子的美味佳餚,面上不由露出了一絲苦笑,“今日時候不早了,我也不便在王府逗留過久,就此告辭1
出了王府,章惇方才覺得飢腸轆轆,心中更覺好笑。這一趟竟是為小郡王出這種主意,看來自己這個宰相當得真是太辛苦了,若不是看在朱太妃的面子上,自己又何必趟這渾水?只不過,這普寧郡王小小年紀便如此心狠手辣,將來還不知如何呢?想著想著,他不自覺地登上了馬車,沉聲吩咐道:“回府1
王府之中,趙似著實興奮得難以自抑,他已經不滿足於解決區區一個高俅了,在他看來,只有一棒子把趙佶一起掃進去才能夠解他心頭之恨。那個時候,就算皇兄往日再偏心,也決不會輕易放過,若再輔以母妃的進言,只要尋一個差錯,趙佶將來便永無翻身之日。想到這裡,他不由暢快地大笑了起來,滾滾聲浪在空曠的花廳中迴響,充斥著強烈的癲狂意味。
第八章 往事成灰
儘管趙煦金口玉言賜下了出身,但高俅自己知道,即使他日真的成為王府翊善也不過從七品,而且殊無實權,在這緋紫官員遍地都是的汴京城,他一個綠袍小官怎麼都翻不出大風浪來。與其如今陷入黨爭不能自拔,還不如退而求其次,陰結內外以求自保。於內只能靠趙佶親近那位向太后,於外便只有看自己的能耐了。
那一日見過顧煥章之後,高俅憶及劉宗鹹為人聰明伶俐,便從諸多管事中把他挑選了出來,由其專門負責和顧宅中人的聯絡事宜。幾次跑腿後,劉宗鹹也感到事情似有蹊蹺,思慮良久仍舊不放心,只得上門來向主人討主意。
“大官人,照小人看來,這顧氏父子如此大手筆,其中必有文章。”畢恭畢敬地站在高俅身前,劉宗鹹一股腦兒地把自己的疑慮全都倒了出來,“小人再見過他們之後,暗地裡悄悄打聽過,這顧宅原本是一處官員宅邸,後來那人在紹聖元年被貶黜地方,最後輾轉歸了顧家。顧煥章其人乃是京東西路有名的人物,和官面上不少人都有往來,絕非他所說的初涉商場。而其子顧南倒沒什麼人聽說過,小人看他那神氣,倒覺得像貴胄出身的”
高俅聽得連連點頭,他固然覺得顧家父子來歷可疑,但卻沒有著意派人調查。倘若那兩人真是遼人,那麼,其手底下能用的人數不勝數,自己貿然行事只會自取其辱,說不定還將招來殺身之禍,但若是劉宗鹹出面卻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