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的人不就是你麼?高俅只敢把這句話放在肚子裡嘀咕,出口的言語卻自傲得很:“回稟郡王,這字型乃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只是想法尚不成熟,所以看起來仍然缺了風骨,其形固然美矣,其骨則還需磨練。”
“好,說得好!”趙佶興奮得連連點頭,拖了高俅便往外間走去,“來,你跟我去見姑父,姑父自己不肯指點我兩下,我向他要個人應該沒問題!”
高俅哪裡想到趙佶如此急性子,一愣之下登時欣喜若狂。這下可好,今後的史書中若是再提到高俅,應該就不會出現什麼以蹴鞠得用的諷刺了,自己那手蹴鞠絕技不妨藏起來,到時也可以給趙佶一個驚喜←一邊盤算一邊任由人拖著往前走,不多時便看到了亭子中王晉卿的身影。
“姑父!”
正在喝茶的王晉卿沒想到侄子會追到花園裡來,大驚之下差點嗆了個半死。咳嗽了好一陣子之後,他才捂著胸口問道:“佶兒,你又有什麼事?”
“姑父,這位高高伯章先生,你可願意讓給我麼?”小趙佶仍然拉著高俅的衣袖,面上卻一臉嚴肅地問道,“魯直先生不過十幾日才來一次,其他時候我只能一人習練,你能讓伯章先生給我做一個伴麼?”
高俅被趙佶那一口一個伯章先生叫得心頭舒坦,偷眼去瞧王晉卿臉色時,但見其人嘴巴微張神情古怪,顯然沒猜到趙佶的這一舉動。此時此刻,他在心裡感謝了師傅一千遍一萬遍,要不是當年那老頭逼得緊,他哪能輕易憑一手字糊弄這麼多人?
“呃,佶兒你確定要請伯章教你書法?”王晉卿瞥了一眼高俅,半是提醒半是確認地問道,“這個,伯章的字雖好,但尚未定形,會不會”
“那就再好不過了,如此一來,他和我便可相互切磋不是麼?”趙佶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我不和姑父你羅嗦了,橫豎他是自由身,又不是你家的家人,我直接把人帶走了!”他一邊說一邊扭過頭來,用一種極為認真的眼神盯著高俅,“伯章先生,從今天起,你就到我那裡教授書法好麼?”
趙佶都擺明了這種堅決的態度,高俅自然是千肯萬肯,面上卻還得露出一絲猶豫之色,還不忘用徵詢的目光瞧著王晉卿。“郡王的美意俅自然心領,只是”
“算了算了,伯章,你被佶兒看上也只能認命,要知道,黃魯直當年也是這樣上了賊船。”王晉卿長嘆一聲,無力地揮揮手道,“我這侄兒是有名的書痴畫痴,只要遇到名家無不糾纏一番,他能看上你的字,你也足可驕傲了。”他說著便走到趙佶跟前,蹲下身子道,“把人讓給你可以,不過你須得答應姑父一件事,不能限了伯章的自由,懂了麼?”
“那是自然!”趙佶見條件如此簡單,立刻拍著胸脯應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高俅聞言不免有些糊塗,卻只見王晉卿找了個藉口把支開了趙佶,耳邊傳來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伯章,想不到你和佶兒如此有緣。”
王晉卿根本就沒有給高俅謙遜的機會,自顧自地說道:“你能以書法結識子瞻已是難得,而如今又能打動佶兒,確實不同凡響。不過,依照我大宋律例,宗室親王只能擔任虛職,在朝中影響力也有限得緊,如我這般娶了公主的更是在仕途上難進一步。你若是真的想要入仕,切記不可和佶兒牽扯過深。”
高俅被王晉卿一段話說得一頭冷汗,不過如今哲宗尚未親政,他人就算想破腦袋也不會算到幾年甚至十幾年之後的事,自然想不到趙佶這個無足輕重的神宗庶子會在將來成為天子。想到這裡,他立刻定下心來,語氣平和地答道:“駙馬想得太多了,郡王也只是讓我教他寫字,絕對夠不上什麼交結宗室,我這點認識還是有的,駙馬但請放心就是。”
“我真的能夠放心麼?”
望著高俅和趙佶遠去的背影,王晉卿只覺心中沉甸甸的,腦海中也翻騰著各式各樣的問題。良久,他終於下了決心,沉聲吩咐道:“備轎,我要去蘇府!”
宋代的官轎顯然沒有明清那麼普及,貴重如趙佶這樣的郡王,乘坐的卻是一駕不甚起眼的馬車,不過,駕車的兩個御者和旁邊的四個隨從卻明顯身手不凡。自從和趙佶一同出了駙馬府起,高俅就能感覺到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絕沒有少於過四道,心裡不禁有些七上八下。
難得出府一回,趙佶卻不願意就這麼回去。此時已幾近黃昏,一應酒家妓館全都高高挑起了旗幟燈籠,看上去熱鬧非常。兩個御者拗不過趙佶的命令,只得將馬車往人多的地方行去。一路上趙佶便從車廂的簾子縫隙中頻頻往外觀望,顯然極為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