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是那麼容易消解的←在大內禁中都堂的連連露面非但沒有打消那些議論,反而讓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蔡相公是在強撐著呢,這又是何苦,已經是風燭殘年了,回去好好養老不行麼?”
“咳,人老了,未免貪戀權位而不去”
“我前兩日在都堂看到蔡相公的時候,發覺這段時日他老了十歲不止。終究是勞心勞力,如今下頭又不是沒人代替,聖上還下了三日一治事的恩旨,他偏偏還要強撐著過來,這又是何苦!”
“大權在握何等風光,蔡相公那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向來便是如此!”
這樣的閒言碎語自然不會在蔡京面前露出口風,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阮大猷第一個聽說。然後便是政事堂其他人,到了最後,就連何執中看蔡京的目光也帶了幾分憂心。內憂外患,有一個深悉蔡京秉性的蔡攸在暗處一點一滴地佈置,即便蔡京有再大的本事,現如今恐怕也難以發揮了,更何況,天子官家
蔡京嘴上不說。心裡何嘗不明白這些。天子的隆寵天下人固然都能看到,可他還是看出了其中的提防之意,換作別地臣子,只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可是,他不是別人,他是蔡京!
張商英、張康國、劉逵、趙挺之哪一個不想憑藉天子的寵信將他拉下去,哪一個不想讓他蔡京從此之後永不得翻身,可是結果如何,他蔡京還不是屹立不倒,反倒是那些人如今一蹶不振再也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就是高俅也同樣
高俅!
這個名字突然劃過腦際時←猛地感到一陣心悸。除了那一次老三蔡絛前去拜訪高俅之外←已經很久沒有注意這個名字了,縱使有,那也只是在聽到別的名字時附帶提起。比如說天子似乎有意撮合高嘉和劉琦,再比如說鄭貴妃王貴妃賞賜了不少東西給高家內眷——然而,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說高俅有什麼舉動,而這對於高俅來說,未免太不正常了!
他和高俅共事多年,雖然不能說是對這個同僚廖若指掌,但自忖能夠摸透對方的七分習性。高俅決不是那種受到打擊就會一蹶不振的人,更不會因為辭相就真的任事不管逍遙度日,這從他至今仍舊住在京城就能夠看得出來。可是,自己為什麼會忘了這些?
想到這些時日自己在病中只顧盯著兒子蔡攸。只顧盯著朝中輿論,蔡京冷不丁打了個寒噤←是聰明絕頂的人,以往之所以沒看到這些,不過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地緣故,如今一想到這個關鍵,他眼前的迷霧自然而然地一層層散開了,而出現在眼前的真相令他不寒而慄。
怪不得何執中屢屢暗示,怪不得葉夢得亦勸他辭相自保!原來,事情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怔怔地出神。渾然沒有注意到手中的墨汁大片大片地滴了下來,將下頭的紙浸染了一大片。旁邊的何執中覺得不對勁,抬頭一看便道了一聲不好,急忙上前將蔡京面前的奏摺全部挪開了去,然後方才低聲開口喚道:“元長公,元長公?”
蔡京這才恍然醒覺了過來,見是何執中滿面焦慮地站在身前,再看看手中的筆,頓時無奈地長嘆了一聲。好在他此時並非在作批覆,汙的也只是尋常紙張,因此並沒有什麼大礙,但這卻在別人心中結下了一個疙瘩。不遠處地幾個書吏探頭探腦張望了一陣,便悄無聲息地溜出去議論了起來。
“伯通,我終於明白了,只嘆如今已經來不及了!”
何執中被蔡京這一句沒頭沒腦地感慨說得一愣,半晌方才品出其中滋味,知道蔡京亦是明白了過來。然而,時至今日,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認為,終究還是晚了←不是不想提點蔡京,畢竟多年同僚加上密友的交情放在那裡,只是,天子官家賜第的前事還在,為了自己和兒孫,他只能稍稍提出一些暗示,不敢另外多事。
此時阮大猷正好不在,幾個書吏也正在外頭,他說話便少了些顧忌:“元長公,恕我直言,此事已經到了如今地地步,要想挽回只怕不易。居安到底是居安還年輕,名利心太重,否則倒還有可為之處。不然,也只有你家老三當日的法子。”
何執中的言下之意和簡單,要麼蔡京出面和蔡攸和解,即使不能芥蒂盡去,但至少也可以化解一二;要麼蔡京去和高俅講和,把之前的過節都揭過去。然而,就連何執中自己也認為這兩條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箭已經離弦,哪裡還有收回的機會。而若是事情真的出自天子官家之命,就更沒有挽回的機會了。
蔡京又深深嘆了一口氣,之後便再也沒有說話。
黃昏時分,天上突然飄下了星星點點的雪花。入冬之後,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