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睡著,越是睡不著。最後,我心神不寧,已經沒法待在床上。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心突突跳著,呼吸急促。房間感覺就像監獄,如果呼吸不到新鮮空氣,我就又要摔東西了。我沿著樓道跑向門口,想登上房頂。門微敞著,沒上鎖。也許有人忘了關門,不過也沒關係,電場會阻止任何因絕望而企圖逃跑的人。而我並不想逃跑,只想透透氣,想最後看一眼天空和月亮,因為這是比賽之前最後一個無人追殺我的夜晚。
樓頂晚上沒有點燈,我光著腳,剛踏上瓷磚地板,就看到他黑色的側影,背後映襯著凱匹特燈火闌珊的夜空。大街喧鬧異常,音樂聲、歌聲、汽車喇叭聲,在我房間隔著厚厚的玻璃什麼也聽不到。我可以溜走,不讓他看到,在嘈雜聲中他也不會聽到我的聲音。可夜晚的空氣如此清新,我不能忍受再次回到憋悶的房間。說到底,我們說話不說話,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靜悄悄地走過去,在他身後只有一碼遠的時候,說:“你應該睡一會。”
他吃力一驚但卻沒有轉過身來,我看到他輕輕搖了下頭。“我不想錯過這次盛會,不管怎麼說,這是為我們準備的。”
我走到他身邊,身體靠著欄杆。寬闊大街上的人們正在狂舞,我眯起眼仔細地看著他們。“他們穿著節日服裝嗎?”
“誰能說得好?他們這裡的人穿著一向奇特。睡不著,是嗎?”皮塔說。
“總是想事。”我說。
“想你家人嗎?”他問。
“不是,”我不無愧疚的承認,“我想的都和明天競賽有關的事,當然,想這些也沒用。”
此時,在樓下燈光的反射下,我可以看清他的臉,他笨拙地抬著打繃帶的手。
“弄傷了你的手,真太抱歉了。”
“沒關係,凱特尼斯,”他說,“反正比賽一開始,我也不是別人的對手。”
“千萬別這麼想。”我說。
“為什麼不?這是事實,我最大的願望是別給自己丟臉,也別”他猶豫著。
“什麼?”我說。
“我不知該怎麼說,反正我要為一個真實的我而死,你明白嗎?”他問。我搖搖頭。除了自己,他還能為誰而死呢?
“我不想讓他們改變我,變成那種與原本的我完全不同的怪物。”
我咬著嘴唇,自己太卑劣了,我一直想著競技場是否有樹,而皮塔想的卻是如何保持自我,純真的自我。
“你是說你不會殺人嗎?”我問。
“不,到時候我會和其他人一樣殺人,我不可能不戰而退。只不過,我想找出辦法,告訴凱匹特人他們並不能控制我,我也不是他們遊戲中的一粒棋子。”皮塔說。
“可你本來就不是,我們都不是,這不過是遊戲規則而已。”
“是的,可在這種規則中,仍然有你,也有我。你看不出來嗎?”他堅持道。
“一點點,可是這也沒什麼大礙,皮塔,誰又會在乎呢?”我說。
“我在乎,我的意思是,目前除了這個,我還能在乎別的什麼嗎?”他氣憤地問道,此時,用自己的藍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追尋著答案。
我不由地後退一步,“相信黑密斯的話,活著回來。”
皮塔衝我笑笑,神情悲哀,一臉嘲諷。“好吧,謝謝你的提醒,親愛的。”
我好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他竟然用黑密斯那種倨傲的口吻跟我說話。
“好啊,你要是想用這輩子最後幾個小時策劃競技場中高貴的死亡,這是你的選擇,不過我的餘生卻想在十二區渡過。”我說。
“你這麼說我也毫不吃驚。”皮塔說,“你要是能活著回去,請向我媽媽問好,好嗎?”
“一定。”我說,說完我轉身離開了屋頂。
整個夜晚我都在似睡非睡中渡過,設想明天如何和皮塔麥拉克最後道別。皮塔麥拉克,看看他面對生死抉擇時,還會怎樣地自詡高尚。他也許會變成最兇殘的野獸。以前有個名叫蒂塔斯的來自六區的“貢品”殺人後吃掉了死者的心臟。他完全變成了野人,大賽組織者只好在他吃掉其他“貢品”的心臟前用電槍將他打暈,然後再把他殺死的“貢品”的屍首抬走。在競技場沒有規則可言,只不過食人的野人不為為凱匹特人接受,因而他們極力趨避。據傳,最後使蒂塔斯致死的雪崩是特意針對他的,免得最後的勝利者是個瘋子。
早上,我沒有見到皮塔。西納黎明前就來找我,讓我簡單換了件衣服,然後把我帶到屋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