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興親自設計圖案,已經制造出了一批勳章,準備分發各戰區,授予前幾次作戰中的有功人員,相信這種新鮮東西會對明軍官兵造成了震憾。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兩句揭露了封建社會的一個普遍現象,將軍的戰功是千千萬萬人的生命換來的。
風漸起,吹皺秋水,也吹翻著歷史的畫冊。一頁又一頁地往前翻,白骨蔽野,血流成河,有多少功成名就的將軍不是踩著千萬士兵和百姓的屍體建立起來的?史冊上只有將軍的豐功偉績,那些流血犧牲、拋家棄子的普通士兵的又有誰能記得?
朱永興已經逐步在改變這些軍中陋習,從新兵參軍入伍時開始,資料便要求寫得儘可能詳細。如果犧牲,那就不是無名戰士,而是將被鐫刻在石碑上,存檔於宣教司,供奉於忠烈祠的鮮活人物。
紙上留名,這是一個軍士或百姓做夢也不敢想的事情,但現在正在慢慢變成現實。雖然趕不上青史垂跡,但能讓子孫後代感到自豪驕傲,為親人眷屬臉上增光,無疑比漠漠無聞地死於荒檄要好上千萬倍了。
善後和撫卹固然要消耗很大的財力、物力,但卻是近、現代軍隊所必須具有的。不能使將士心無旁鶩,又怎能煥發出更英勇的鬥志?靠搶掠和燒殺嗎,朱永興可不是要建立一支“獸軍”部隊。
楊彥迪在蒙自呆了兩天,朱永興與其長談了三回。不光是海戰的事情,他還把自己的想法和規劃講解給楊彥迪聽。
吾以誠待人,奈何人不以誠應?相對於文人那些彎彎繞的心思,朱永興倒是更喜歡武將的直爽。而且,只有透過接觸,透過言談,他才能更好地琢磨和把握楊彥迪的思維和習慣。
楊彥迪走了,黃進留下了。朱永興力爭把隱患控制在自己手中,讓黃進當個有名無兵的教官,應該是最保險的辦法。
雖然把楊彥迪打發走了,可朱永興又不得不面對另一個人,讓他頭痛不已、卻又不能輕易降罪的傢伙。
民間有潮州七賢之稱,官身則是禮、兵二部尚書,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郭之奇,實在是一個固執的忠臣。但如何對待,卻又得拿捏好分寸,輕了重了,都不適宜。
“殿下。”郭之奇並不看朱永興擰眉撫額的模樣,字正腔圓地說道:“官員如何錄用,朝廷早有定製。若是殿下只憑好惡提拔任用,朝廷法度何在?如今局勢稍穩,當開科取士,廣攬人才。”
朱永興嗯了一聲,不以為意地說道:“在吾看來,朝廷根基未固,朝不保夕,這些事情是不是應該緩行啊?”
“殿下此言差矣!”郭之奇直言不諱的說道:“形勢縱然會有反覆,但也要表現出姿態。開科取士一來可以彰顯朝廷興復之信心,二來則讀書者有出仕之望。而從逆之念自息。永曆初年,清順治便開科取士,吸引了很多北方的漢族讀書人,籠絡人心。”
傳統的東西,無論好壞,若要一夜剷除,只能搞得更糟。科舉制已經存在千百年,自有其合理性所在。武斷地斥之為工具。培養奴才而壓抑人才,並不妥當。中國知識分子參政議政的積極性和以天下為己任的使命感,就是由科舉制度培養出來的。
朱永興陷入沉思,說白了,科舉是懸於天下讀書人鼻子前面的一塊陷餅,是誘使天下讀書人與政府合作的香餌。告訴天下人,由布衣而為卿相是透過讀書就可以實現的夢想。讓讀書人那種以天下為已任、讀書以報效國家的崇高理想有了制度的保證。
“殿下聰慧,世所罕見。”郭之奇繼續說道:“國人極重宗族,科舉成功,表面上是一人之事,背後則是一代甚至幾代人的苦心經營。家族是一個共同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科舉帶來的榮耀也不是一人,而是家族的共同榮耀。”
“這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朱永興苦笑著說道。
“男兒獨患無名爾,將相誰雲有種哉!”郭之奇笑了笑,說道:“金榜題名是天下讀書人的夢想。朝廷開科取士,可收南人之心。”
朱永興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郭先生言之有理。那個,要吾信奉佛教也是收買人心嘍,滇人多信佛,此舉必有深意。”
“其實也非要殿下入佛門,只要敬佛寺,禮僧人,印佛經,則可矣!”郭之奇說道。
“這個嘛,容吾細思。”朱永興想了想,說道:“開科取士嘛,可行,但此時暫不宜。可定明年年初,也好讓訊息廣為傳播,讓有才之人早作準備。”
郭之奇還沒有走的意思,朱永興只好裝模作樣地翻看檔案,偷眼瞟著這個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