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越落後，餐飲娛樂業越發達。這種現象普遍存在於南江省縣城，雄關縣尤為突出。飯館一家挨著一家，而且價格較為昂貴，折射出當地的就業機會太少，只能從事一些門檻較低且收益尚可的行業。另外，消費群體並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吃著皇糧的機關幹部。

這些人當然捨不得自己掏錢，要麼是公款吃喝，要麼是吃老闆的，今天一個局，明天一個局，有時候一晚上跑好幾個局。透過各種飯局，實現利益交換，把不同行業各個階層的大小人物緊密聯絡起來，熟人社會牢牢掌握著稀缺資源在內部流通，很難突破流向普通老百姓，階層的固化由此而來。

飯館老闆是既得利者，當然不希望縣裡舉起屠刀狠剎吃喝玩樂，本來就經濟不好，一旦嚴打，更沒人消費了，這個群體該如何生存。

作為縣委書記，不光要懂政治，還得掌握經濟規律和邏輯。喬巖當然知道他這一出手，可能會影響一大批人的利益，但任由其發展，只會加重官和民的矛盾。失去了民心，幹得再好也是水中撈月。

另外，這些機關幹部生活過得太安逸舒適了，成天紙醉金迷，把酒言歌，喝得東倒西歪，吃得膘肥體壯，玩得五花八門，哪有心思幹工作，創造不出經濟價值，疊加的矛盾只會越來越深，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會爆炸。

等待上菜的間隙，又有一夥人搖搖晃晃從樓上下來。兩個男子架著一個肥頭大耳的禿頂男子，跑在最前面的男子咯吱窩夾著一條中華煙，早早撩起門簾對面笑臉等候。

走到門口，禿頂男子突然站住，用小拇指摳了半天牙，又伸進鼻孔裡大挖特挖，拉出一條長長的物體抹到樓梯扶手上，將嘴裡的蔥花香菜啐出來，醉醺醺地問道：“接下來怎麼安排？”

旁邊的男子一揮手，夾煙的男子趕忙跑過來，佝僂著身體卑微地道：“梁哥，看你的狀態，要不去打打麻將？”

禿頂男瞥了眼趾高氣昂地道：“人家不是不讓玩了嘛，咱就不玩了，安排點別的專案。”

男子立馬心領神會，露出猥瑣的表情湊到耳邊低聲道：“學生妹怎麼樣？”

禿頂男頓時兩眼冒光，呲著大黃牙道：“你能聯絡上？”

“職中的小妹妹，個頂個的棒。”

禿頂男仰天大笑，拍了拍肩膀轉向旁邊的男子道：“還是強子玩的花，那就聽他的……”

正說著，看到大廳裡坐著人，盯著喬巖看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認出來。

這時，一輛車停在門口，從車上下來三個男子直接衝了進來。看到禿頂男愣怔了下，走在前面的男子連忙恭敬地道：“周局長好。”

禿頂男看到他們十分吃驚，問道：“這是幹什麼？”

男子看看四周，小聲道：“喬書記今晚突襲了紀委，把鄧書記狠狠地訓斥了一通，這不是安排我們出來督查，而且下達了任務。您趕緊離開吧，別撞在槍口上。”

禿頂男有些輕蔑地道：“讓他查，我倒要看看，他能查多少，這樣查的話，全縣幹部都應該抓起來。一個破支教老師，突然登天當上縣委書記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要敢和雄關官場作對，到最後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周局，您喝多了，趕緊回家吧。”

幾人合力把他抬出去，塞進一輛寶馬越野車裡離開。而紀檢幹部進了飯店還不到兩分鐘，又匆匆前往下一家“督查”。

喬巖看著這些人官官相護，心情格外沉重。在他眼裡，自己依然還是那個支教老師，壓根沒把他當回事。領導幹部如此公然吃喝，大放厥詞，而紀檢幹部又奴顏媚骨，手中的權力完全淪為陪襯，雄關縣的政治生態遠比他想象的更要糟糕黑暗。

飯菜上桌，喬巖讓把店裡最貴的酒拿過來，老闆趕緊取來樂呵呵地道：“南江大麴三十年，八百八一瓶，沒問題吧？”

袁傑接過酒看了看道：“老闆，外面頂多賣五百多，你就敢賣八百多，你這是欺負我們外地人吧？”

老闆梗著脖子道：“我這裡就是這個價，雄關消費物價高，飯店裡都如此。你還別嫌貴，這兩天這個酒賣的最好。剛才你們看到下去的那人了吧，四個人喝了六瓶，眼睛都不帶眨的。”

喬巖瞥了眼問道：“那是誰啊？”

老闆頗為得意地道：“你們連他都不認識？哦，對了，你們是外地的。他在我們雄關縣赫赫有名，國土局局長周文奎，巴結的人不知有多少。要在平時，人家壓根不會來我們這種小飯店，這不縣裡說要查吃喝，我們才有機會接待如此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