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三人返崗。
省裡的基地要比景陽市的大了許多,修建在深山老林裡,一排排低矮的樓房,四周高牆鐵絲網,彷彿六七十年代的三線廠礦,與世隔絕,與林為伴,環境要比監獄強很多。
對於留置人員來說,寧可去監獄,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一天。監獄裡好歹能見到陽光,有人說話,還能相對自由活動,但在這裡,狹小的房間四周用海綿一樣的物體包裝起來,安靜地能聽到呼吸聲,時間長了耳膜都受不了,甚至會產生幻聽。
燈光二十四小時開著,有的房間留有窄窄的窗戶,能夠感知時間的存在。而有的房間乾脆窗戶都不留,昏天暗地,若不是有人送飯,感覺活到了真空環境中。
活動的空間也有限,配備一個不足20方米的房間,裡面什麼都沒有,就跟騾子一般轉圈溜達。在有限的時間內拉完磨,繼續回到房間坐在椅子上學習黨章和紀律處分條例。實在學不動了,旁邊放著稿紙和筆,可以交代自己的罪行了。
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關鍵的,沒人說話。值班人員是不會多說一句話的,也是不允許的。除非辦案人員帶到審訊室,可以盡情地發洩情緒。
最可怕的,既不提審也不交流,精神很容易崩潰。一般人最多撐不過三天,就能徹底摧毀意志,擊垮防線,如竹筒倒豆子般,不等審訊人員問,自己就全都說出來。
骨頭硬的,多扛幾天,但也撐不過七天,排除那些受過專業訓練的,但凡進來的官員那個不是養尊處優,習慣了讓人伺候,猛然過這種苦日子,骨頭再硬也得給你敲碎。
當然,聰明的人說我能不能裝病?當然可以,小病不出基地,大病到指定醫院,除非像林福東那樣突發腦中風,躺在醫院受盡身體折磨。
人的求生欲是極其強烈的,寧可堅挺,也不能為了逃避而自毀後半生,除非對人生無望。否則,有的是辦法讓你痛不欲生。
楊清泉在四號樓二樓東側,西側恰好是秦川文,中間隔了兩道大鐵門。
喬巖透過層層關卡進入後,並不著急見楊清泉,而是把體檢報告拿過來,仔仔細細翻看了一遍,遞給廖健道:“沒想到他身體還挺硬朗,除了血壓血脂高以外,其餘一切正常。”
廖健接過來道:“他們這些人,茅臺喝著,好茶泡著,各種名貴藥材吃著,身體肯定倍兒棒,就這還說直腸癌晚期,誰給他出的主意?”
喬巖冷笑道:“肯定是咱內部人,得了癌,以為就不會深究,哪有那麼好的事。如果他真得了,我也要和他鬥爭到底,大不了把案子掛起來,到底看誰能耗倒誰。”
“那接下來怎麼辦,立即提審?”
喬巖看了看牆上的日曆道:“不急,再耗他一天,明天再說。”
這時,一箇中年男子推門進來,看到喬巖主動伸手過來,笑呵呵地道:“喬巖,之前一直是個傳說,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我是九室的許建勇,叫我老許好了。”
喬巖聽聶廣良說起過,二級調研員,出於尊重趕忙起身握了握手道:“許主任,辛苦您了。”
許建勇擺手道:“我們這算什麼,你們跑前期才叫辛苦。聶主任讓我暫時盯著,不過他說了,一切聽從你指揮排程。”
“不敢,不敢,您是前輩,多多批評指點。”
許建勇嘆了口氣道:“哪敢指點,都老了,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們就應該退居二線了。”
這話多少酸溜溜的。文人相輕,搞業務的同理,總覺得自己牛逼,誰都不如他。別人把案子辦下來,站在背後說風涼話,還要拿出老資格指指點點,說得一無是處。真要讓他上手,慫包一個。
另外,捧得太高不見得是好事。喬巖拿下楊清泉的案子,收到的幾乎都是溢美之詞,大領導誇了分管領導誇,分管領導誇完直接領導誇,但凡定力不強的,很容易迷失自我。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你們辦不了的讓我辦成了。
喬巖始終恪守低調謙虛的態度,越是這時候越得保持頭腦清醒,太過狂妄,最後摔得很慘。居功自傲,是官場最不成熟的表現。要知道,不是喬巖一個人打下的天下,背後有多少人支援和付出,才有今天的成就,要是攬到個人頭上,等案子辦完,第一個收拾的,就是狂到無邊的功臣。
喬巖不怕吃苦,就怕內訌。精神內耗如同鈍刀殺人,讓人無比痛苦。他深諳其中個由,極力把功勞往領導身上推。和同事也是一樣,謙恭地道:“許主任,千萬別這麼說,我是瞎貓撞到死耗子,走了狗屎運,比起您這種老紀檢,相差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