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還沒啟動,大門口突然引起一陣騷動。只見交警在慌亂中奔跑指揮,過路群眾紛紛駐足側目。緊接著傳來嗩吶鑼鼓刺耳的聲響,還有振聾發聵的喇叭聲。聲音由遠及近,漸漸地聽清楚了,正播放著歌曲《社會主義好》。
車廂裡的領導充滿了好奇心,竊竊私語,探頭觀望。喬巖正準備下車一探究竟時,縣委辦副主任唐文俊氣喘吁吁跑上來,低聲在丁光耀耳邊嘀咕了幾句。
其實在場的領導心裡都明白,今天是趙光明出殯的日子。不過,出殯的地方在西山,根本不路過縣委大院。專門繞道聲勢浩大遊行,其目的和用意不言而喻。
很快,一群穿孝服的人映入眼簾。有的打著幡,有的抱遺像,有的舉著哭棒,到了縣委門口玩了命的表演,撕心裂肺哭喊著。蔡小虎的兒子蔡強更加張狂,居然拿著話筒哭靈:“姥爺,您死不瞑目啊,害您的人定會遭報應的……”
一把把紙做的銅錢在空中拋灑,鞭炮聲此起彼伏,格外刺耳。遊行隊伍極其誇張,從頭看不到尾,光拿花圈的人就有幾百人,一字排開,走在遊行隊伍後面。裝棺材的棺槨也讓人瞠目結舌,類似於古代皇帝出訪的行宮,足有三層樓那麼高,上面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彩條。更為驚歎的,兩側居然還有穿比基尼的美女正搔首弄姿跳舞。
外面人聲鼎沸看熱鬧,裡面出奇安靜觀書記。個個臉上寫滿複雜的情緒,有的提心吊膽,義憤填膺,有的幸災樂禍,暗自竊喜。反觀丁光耀異常的冷靜,鎮定自若拿著筆伏案批閱檔案。
終於有領導坐不住了,政協主席董敬國站起來叱罵道:“公安局這是幹什麼吃的,陳書記,你的兵關鍵時候就派不上用場了嗎?”
政法委書記陳雲鬆開始了他的表演,假裝反應過來,撥通公安局長的電話好一通臭罵,命令他立馬增派警力過來維持秩序。
董敬國看穿了他的心思,準備下車親自指揮。剛要下車,被丁光耀叫住了,聲音淡定地道:“董主席,別去了,死者為大,人之常情。”
董敬國邁出去的腿又收了回來,欲言又止,最後氣呼呼地回到座位上。反觀其他領導,居然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話,像沒事人似的看熱鬧。
趙光明的遊行隊伍足足折騰了十幾分鍾才算散去。陳雲松的公安隊伍似乎是踩著點來的,前腳剛走,後腳來了一堆人站在大門兩側鬼哭狼嚎地哇哇指揮。
丁光耀把最後一份檔案批完,合上資料夾悶聲道:“怎麼還不走?”
司機這才反應過來,和前面引導車打了聲喇叭,驅車駛離。
整個車廂內,最痛苦且最寒心的莫過於丁光耀,喬巖替他著急卻毫無辦法。透過這麼一件事,讓他看清了在場領導的真實面孔,也看清了金安縣的當前現狀,更加堅定了革舊推新的決心。
一路上,車內幾乎沒人說話,有的閉眼假寐,有的隔窗望景,無懼道路顛簸,任憑酷暑炎熱,毫無表情的臉上雕刻著層層疊疊的心事。
四十分鐘後,中巴車穿過上川鄉駛入福田鎮。書記劉志民、鎮長姜文森早已在鄉界等候。看到車輛,整理好衣服,向前走了一步,滿懷期待迎接丁光耀第一次正式調研。
車輛停穩後,劉志民和姜文森上了車,客氣地和各位領導打招呼。劉志民坐在機蓋上,一手扶著靠背,一邊指著彙報工作:“丁書記,上次您安排了整治環境衛生,我鎮組織各村各企業開展了一次大規模的清掃活動。您看,原來這路邊是臭水溝,綠植上覆蓋著黑炭面,現在都清理乾淨了。而且專門組建了保潔隊,每天清掃並沖洗路面。”
丁光耀並沒有因為趙光明的事影響心情,看到劉志民確實按照他的指示在貫徹落實,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道:“環境衛生,看似小事,實則大民生問題。福田鎮是礦區,搞環境肯定有難度,但眼下看來,你還是有辦法的。”
得到表揚和肯定,劉志民喜上眉梢,笑盈盈道:“丁書記,您說得太對了,村民們以前覺得沒什麼,可清掃後都說好,直誇縣委縣政府幹了件大實事。我們一定會堅持下去,從源頭抓管理,給運煤車澆水沖洗,不讓一粒灰塵帶到路上。”
車輛繼續前行,原先設定的收費杆也不見了,種植了幾棵柏樹取而代之。劉志民憑藉頑強的毅力抵禦車輛的顛簸,醞釀了很久試探道:“丁書記,這條路確實該修了,我想辦法籌措資金。”
劉志民本意是想和縣裡要錢,或者讓縣裡出資修建,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丁光耀並沒有接他的話茬,看著窗外道:“鎮裡的建設用地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