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親最可近的人顯然不是他們那永遠陰沉著臉的父親,而是“阿維爾叔叔”,因為後者會游泳,愛玩雪橇,滿肚子都是有關斯瓦涅特山山神的故事,還有說不完道不盡的高加索民間傳說。
阿維爾·葉努啟則不僅是斯大林的子女們最崇拜的人,更是斯大林的妻子娜捷日達·阿利盧耶娃最知心的朋友。他曾經同她的父親是最親密的戰友。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她是在葉努啟則的眼皮底下長大的。所以,每當阿利盧耶娃同斯大林發生爭吵之後,葉努啟則都不得不去充當調解人。
從表面上看,在斯大林周圍的所有親信中,只有葉努啟則的地位最穩固。正因如此,他在一九三五年初的突然失寵,驚得內務部官員們一個個目瞪口呆,還引出了許多離奇古怪的傳聞。其實,只要留意一下一九三五年一月他發表在《真理報》上的一篇文章,就應該意識到,葉努啟則對自己的前途早就不那麼樂觀了。在那篇文章中,葉努啟則不安地指出,在過去那些有關外高加索布林什維克地下鬥爭的回憶中,夾雜著不少必須加以糾正的錯誤和歪曲事實之處。作為例子,他還勇敢地承認了自己犯過的一個錯誤——過份誇大了他個人在領導巴庫布林什維克組織開展地下鬥爭中的作用,儘管這一“錯誤”早已寫進了蘇聯大百科全書。
當然,僅憑他這篇故意貶低自己而把領導外高加索地下鬥爭的首要功勞讓給斯大林的文章,尚不足以證明他已經失寵,因為當時莫斯科正在加緊進行篡改黨史的工作,其目的是要突出斯大林的歷史地位,把他美化成布林什維克黨在地下鬥爭時的首要領導人和英雄。所以,很多人都以為,葉努啟則寫這篇文章僅僅是為了給其他老布林什維克作個榜樣,提醒他們應該重新評價和改寫過去所發表的回憶錄。要知道,在那些回憶錄中,老黨員們有的根本沒提斯大林,有的雖然提了,卻沒有予以“應有的地位”,而這些做法,現在顯然已經不允許了。
斯大林周圍的人,對哪個官員得勢,哪個官員失寵,是相當敏感的。可這一次,他們卻未能立即察覺到斯大林已經改變了對葉努啟則的態度。這主要是因為斯大林本人曾極力掩飾他與葉努啟則之間的矛盾,顯然,他還期待著對方某一天會向他妥協。甚至連葉努啟則“遷出”克里姆林宮這樣重大的事件,居然也沒引起任何關於他已失勢的懷疑。此事發生在一九三五年二月。中旬,斯大林透過電話,命令外高加索黨中央書記拉夫連季·貝利亞向莫斯科提出申請:請中央放葉努啟則回外高加索擔任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
幾天之後,《真理報》上便出現了一則通告,稱蘇聯中央執行委員會同意滿足外高加索蘇維埃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的請求,這樣,葉努啟則同志將去第比利斯工作。不知內情的人完全可以認為,葉努啟則是作為斯大林的全權代表去外高加索加強工作的,但克里姆林宮中個別的人卻很清楚,葉努啟則並不是帶著什麼光榮使命去外高加索,而是被斯大林一腳踢出了莫斯科。然而,就是對這個別人來講,斯大林究竟為什麼要同自己唯一的密友分道揚鎮,也仍然是個謎。
從莫斯科到第比利斯,火車要走三天三夜,對葉努啟則重新權衡自己的處境和前程,這些時間是足夠了。我想,斯大林一定期待著葉努啟則到第比利斯就會給他寄來一封請求和解的悔過信。如果那樣的話,斯大林一定會將他召回莫斯科,當然,也可能要先讓他在外高加索呆上一陣子,但那只是為了自己面子上過得去。反正,黨內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兩位密友之間發生過爭吵,更別說這一爭吵的原因了。
但是,葉努啟則並沒給斯大林寫什麼悔過信。他顯然認為,作為外高加索的頭號人物,自己的生活決不會比在莫斯料過得差勁。再說,高加索是生他養他的故鄉,他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就是同高加索聯絡在一起的。
斯大林等待了好幾個星期,最後終於確信,葉努啟則無意向他投降。於是,為了迫使對方下跪,斯大林使出了極其卑鄙的一手:命令貝利亞不再舉行“選舉”,也就是說,不讓葉努啟則擔任外高加索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而是建議他去擔任喬治亞療養院院長的閒職。這一變故。無異預先通知一個人去當銀行經理,可那人到了銀行卻被告知,他的職務是收發員。
葉努啟則簡直想象不出,還有什麼打擊能比這種作法更有損於他的名譽。這侮辱性的提議公佈之後,很多黨員才明白,葉努啟則與斯大林之間出現了某種不可調和的衝突。喬治亞那些曾經親臨第比利斯車站熱情歡迎過葉努啟則的高階官員,現在碰見他連招呼都不打了,如同陌路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