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麼季節,百齡總是這樣迷迷糊糊,懶懶散散,衣服寬寬大大地搭在身上,愈發襯托出他的瘦削,他似乎更習慣含著胸走路,把那肥大的外罩的衣袖扯得很低很長,在府中、衙門裡進進出出時,對周圍的人和事顯得有些漠不關心,但那雙細小的眼睛裡兩粒墨似的眼仁總是不停地轉動,讓任何一位同僚總也摸不透他內心深處的想法。他有一臉白淨的膚色,似乎是上了歲數,彷彿被歲月的煎熬失去水分,像一層乾癟的麵皮掛在臉上似的,絲毫不見有星點的紅暈,永遠習慣眯縫著眼看人,給人一種永遠也睡不醒、宛如夢遊人的恍惚迷茫的感覺。
百齡字菊溪,原是漢人張氏之後,後來舉家抬入正黃旗屬人,進士出身,乾隆間曾受到大學士阿桂的讚賞稱之為“公輔器也”,官也越做越大,不想在奉天府尹任上負才自守,不知幹進,一意地彷徨遲疑,終於一閒就是十年。沒想到,這十年閒置對百齡來說無異於因禍得福,既沒踏上和��陌喑擔�裁宦湓諡翁暗睦順敝蟹��K�裕�吻旎實垡瘓�漬��懍�窠�恚�恿焦闋芏餃紊系髦亮澆�芏劍�臃饊�由儔O巍A匠��伲�婦�纈輳��幽チ妨慫�詮儷≈械撓穩杏杏嗟謀玖臁T謖飧蓖獗硇穩葩�齙睦錈媯�詞鍬�親擁幕�慫慵疲核�坪蹌芄話鹽兆技吻斕鄣穆霾��諏焦闋芏餃紊希�翁俺跫�尚В�滯娉霾簧俚闋櫻�畹眉吻斕鄣暮癜�5髦亮澆�芏絞保�屎鮮幣說嘏壯鮃徽�字魏擁木�椋�岢鱸諢坪酉掠謂又�碌獺⒃黿�跛�櫻�渲型跤�跛�穎閌撬�慕蘢鰨�婺:甏蠖�淖什歡唷5輩萃汲噬系鈧惺保�吻斕垡患�揮閃�沾笤茫�擔�癜倭湔庋�氖蹈杉遙�掖笄宄�猩脅歡嗉�G》臧倭淞��曄輩龐幸桓霰Ρ炊�印<吻斕彌�聳攏�詘倭淶任奈滸俟倮垂ёM蚴俳謔保�桶倭渲�用��涸��遙�員硎徑園倭淶某璋�<吻焓�吣甏禾歟�倭淥�涸鸕母饗罟こ滔群罌⒐ぃ�鈐恕⒑釉私砸宦匪吵��現��暝緦艘桓靄朐攏�吻斕塾值�佑抨悖�桶倭瀋形匆恢艿畝�恿�訪砩�R皇奔湓誄�寫��撈浮!�
百齡扶住鋥亮的腦門,腦門上方有幾根稀疏的黃髮,在微風的吹拂下正東搖西晃,伊然是一個孤獨且冷漠的百齡的速寫畫中的最有特色的一筆。枯黃的毛髮編成的長辮軟弱無力地耷拉至左肩上直垂到膝蓋的部位。
此時,百齡感到一點劇烈的微痛從心口出發,慢慢地上升到他的喉嚨,並在那兒結成一塊,而那一塊又似乎很快地就要變成眼淚,甜甜的、鹹鹹的味道從舌根處漫延過來。百齡憋不住地猛咳一聲:一口濃痰終於吐出來,屁股下的太師椅似乎承受不了這樣的猛烈衝擊,發出一聲刺耳的“卿卿”聲。他站起來,兩手攏在胸前,幾根蒼白的鬍鬚正好不偏不倚地搭在手的背面處。他只是愣愣地站著,目光穿越客廳上方的紫檀木製的雕花窗格到達一個沓遠的地方,無處停視眼前的任何一物,但從心底升起一股濃濃的悲愁。
在朝中,他一向自詡辦事穩妥謹慎、少言寡語,從不和同僚們面對面展開正面衝突,總是喜歡遞上自己的奏摺陳述自己的良計。可今天,他有些坐不住了。當他聽說禮壩倒塌,致使清水下洩,下河州縣亦被洪水淹沒,富饒的土地上,茂盛的夏糧、錯落的村莊盡在一片汪洋中時,他抱著的愛子差一點從懷中滑下來,幸虧夫人眼明手快,要不然又是一塊心病了。
“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怎麼竟有這樣的事呢?”他不由得發出一串串喃喃的自語。一時間,他只覺得自己的兩隻細小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扶住門沿,順勢摸到門栓,身體就頹然地倒了下去,耳朵裡散出了陣陣的轟鳴。霎時間,心跳加快,一陣頭暈,嘴角便流出了長長的口水。他的意識中,恍惚浮現出徐端那一幕革職後的最終結局。儘管自認為,他比徐端要老成得多,不在同一檔次上,可誰知道,觸了怒火的嘉慶帝會採取什麼樣的措施呢?正兒八經的吉林將軍秀林不是被殺了嗎?等待自己的又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
百齡越想越怕,在夫人的大驚小叫之下,才從眩暈中鎮定下來,他顫巍巍地望著酣睡在涼蓆上的兒子,嘆氣一聲就走到客廳的太師椅上一坐就是半天。
老家人王冒走上前來,輕輕地替他泡了杯香茗。又悄悄地退出去,他不知道他們的百齡老爺又因為什麼犯病了。剛才在門口迎進溫承惠派來的旗牌官時,看那張千總風也似的急衝衝地闖進,就心裡疑惑,有什麼大事呢?他實在想問一聲,可見百齡剛剛緩過神的樣子,還是強忍住,走到偏房裡靜坐。
百齡漫無目的地在庭院中轉了一圈又一圈,在靠近院當中的一株高大的柏樹下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