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片刻:“其實,我已經說得很輕了。”
“還請羊君指教。”
羊祜笑了笑:“我們都是世家,傳承的學問可能會有所差別,可是有些思想卻是共通的。這一點,我想顧君不會反對。”
顧濟點點頭。顧家也就是在吳郡有點名氣,要和泰山羊家這樣的世家相比,他們的底氣明顯不足。顧雍只是得到了蔡邕的欣賞,而羊衜卻是娶了蔡邕的女兒,誰的份量更重要,一目瞭然。
“世家都看重名節,可是說到底,如果不能保障利益,再看重名節,最後都會灰飛煙滅。在利益和名節之間糾結,是世家共有的苦惱。就像我們羊家,雖然有心忠於漢室,可是在曹魏篡漢之時,又能如何呢,只能雌伏,以待時機罷了。”
顧濟心有同感。世家都以名節自重,可是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他們又不得不低頭。他們可以和看不上眼的君主保持距離,卻不能真正脫離,更不敢做對,否則家族就走到盡頭了,輕則受到壓制,重則遭受重大損失。中原世家看不起曹家,江東世家看不起孫家,可是當曹家、孫家掌握了武力的時候,他們又不得不收斂起自己的驕傲,保持一定程度的順從,否則就會遭到打擊。
顧家如此,羊家也是如此。這一點上,他們是共通的。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在吳王稱臣,吳國已經曰落西山之後,顧家剛剛逃過一劫,又何必要跳到朝爭的泥潭裡去?”
“朝爭的泥潭?”顧濟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你是說,舍侄顧譚在丞相府任職的事?”
“嗯。”羊祜點點頭,慢悠悠的說道:“你不覺得你們顧家押錯了寶麼?”
顧濟眉頭漸漸挑起,他沉默了良久,這才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不是我們顧家的意思。”
“別人不知道。”羊祜咧了咧嘴:“至少我相信車騎將軍魏霸不會這麼認為。”
顧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子,他看看羊祜,忽然躬身施了一禮:“請羊君稍候,我去去便來。”
“請自便。”羊祜點點頭,很客氣的還了一禮。
顧濟起身,匆匆趕往後堂。顧雍和夫人陸氏正在堂上等著,顧濟上堂,把剛才羊祜說的話複述了一遍。顧雍和陸夫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驚訝之色。
“泰山羊家又出了一個人才,真是令人羨慕啊。”陸夫人輕嘆一聲。
顧雍點點頭:“此子如此年輕,就有這等眼力,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臨淵慕魚,不如退而結網。”陸夫人道:“既已知危險所在,你待如何處置?”
顧雍沉思良久:“阿譚入了丞相府,突然辭職,未免惹人猜忌,且成敗未可知,不宜與丞相生隙。不如讓阿承去車騎將軍軍前效力吧,有伯言照應,想來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陸夫人撇了撇嘴:“這麼多年,你總算想起我們陸家了。”
顧雍無動於衷,彷彿什麼也沒聽到。
魏霸正在案前翻看地圖,聽虞汜彙報剛剛收到的情報,張祗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進帳的時候,他給魏霸遞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然後介紹道:“將軍,這位是吳郡顧家的顧承,顧丞相之孫,陸伯言的外甥。”
魏霸吃了一驚,顧雍的孫子,陸遜的外甥,這來頭的確不小。他起身招呼道:“原來是顧君,請入座。不知顧君遠來,失禮失禮。”
顧承很客氣的還了一禮:“是承來得冒昧,還要請將軍海涵。”
兩人客套了幾句,魏霸這才知道顧承是來投軍的。之所以沒有去投陸遜,而是來投他,居然是顧雍和夫人陸氏的意思。這可讓魏霸有些尷尬,自己和丞相雖然爭得厲害,可是表現上卻沒什麼不合,自認為外人並不知情,沒想到遠在吳郡的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實,是另外有高人指點。”顧承把羊祜到吳郡顧家遊說的事情說了一遍。魏霸恍然大悟,原來這背後還另外有一層故事。羊祜,不就是後三國時代和陸抗齊名的那位大能嗎,他怎麼跑到吳郡去做起說客來了,還替自己拉來了顧承。莫非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終於練成了?
“羊祜對將軍很推崇,他還看過將軍所著的那本《西域記》,對將軍的胸懷非常敬佩。”顧承很無奈。羊祜為什麼去顧家遊說,他心裡非常清楚。這不過是羊家間接的向魏霸示好罷了,既給魏霸留下了好印象,又沒有給人留下話柄,現在曹魏朝廷抓不到他的證據,將來世家士林也無法指責他,他只是去了一趟吳郡,什麼損失也沒有,卻和魏霸搭上了線。顧家,不過是實現他的計劃的一個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