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振羽的聲音由遠而近急速地逼來,一羽雕像是撲食似的從視窗突入,極快地落在男人握著念珠的手上。它低頭啄著念珠,念珠的繩子被它啄斷了,珠子落了滿席。
“真是搗亂的傢伙啊。”男人低聲說著,從雕腳上的竹枝裡抽出了信。
信很簡單:
“梁秋頌代國主傳令,將軍復風虎騎軍都統領職位,南征勤王,軍令受國主節制。此公決勝之際,三軍待公久矣,公當速進,速進,速進!”
連續三個“速進”,說了寫信人的急切,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把信放在一旁的蠟燭上燒掉了。
“義父!義父!義父!”大呼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一個穿著樸素白衣的年輕人從外面撲進來,腳下一絆,跪在地下,“外面有穿盔甲的人,帶著刀劍闖進來了!”
外面果然傳來了人聲,可是並不喧鬧,而是整整齊齊的腳步聲。
男人的眼睛在面甲下依舊安靜:“華茗,不要擔心,他們是知道了訊息,來通知我的人。”
“什麼?什麼訊息?”年輕人瞪大了眼睛。
“國主復我都統領之位,命我南征。”
“義父義父不可以答應!”年輕人焦急地大喊,“這是重進狼窩啊!梁秋頌”
男人豎起一隻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他起身,抖了抖鎧甲,走出了自己冥想的小屋。屋外的空地上,並排跪著二十餘人。他們都穿著精緻的薄鋼鎧,這是淳國風虎騎軍的將領才能裝備的制式鎧甲,跪在空地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千夫長的身份。
“你們來得真快。”沉默了一會兒,男人說。
“諸軍等待將軍重掌虎符,已經等待了多年了!”屋外的人裡有一個抬起頭來,他還喘著粗氣,分明來得很急,他的面孔赤紅,目光急切。
男人點了點頭:“將士們都將聽我的令而行麼?”
“是!”所有人同聲回答。
“你們要聽清,如今所謂的淳國公不再是死去的先主,他是一個孩子,他並無力負擔你們的生死。他的令來,要我出征,只是對我一個人。你們來這裡,卻是要追隨我。我現在所問的,是你們將聽——我的——令而行麼?”男人低聲問,他忽地放大聲音,彷彿雷霆降世,“再問一次,你們將聽——我的——令而行麼!?”
“是!!!”所有人還是同聲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好!”男人轉身,“那你們隨我來!”
他從小屋中的刀架上提起了戰刀,提刀的一刻,他的義子默默地看著,覺得傻了。
“華茗,”男人低聲說,“我當初所說,並非是謊話,“我也曾想在這個沒有什麼人騷擾的地方,用我一生剩下的時間,好好想清楚一些事情。可惜。”
他轉頭,大步走向屋外。
“我這一生,本該是個長門僧。”男人停了一步,回頭看著自己的義子,“可惜我已經殺了太多的人。我只有繼續提著劍,或許還能夠有些微的挽回。”
大胤成帝三年八月,對峙中的殤陽關終於變成了決戰的所在。六國諸侯聯署“義甲勤王令”,等若向離國第二次正式宣戰,大胤皇帝所期待的第二次勤王遠比他想的來得更快。
楚衛國諸侯楚衛公遣舞陽侯、御殿月將軍白毅出征,親自相送一百二十里,至建水辭別,為之歌《採蓮》。白毅所部一萬山陣槍甲,攜帶馱馬六萬匹,直指殤陽關下。
下唐國諸侯唐公百里景洪遣武殿都指揮息衍為統帥,大柳營兩萬大軍揚旗出發,偕同二十萬斤輜重車架。
淳國監國重臣梁秋頌為淳國公敖之潤傳令,重新啟用屯田靜養的名將華燁,這位東陸傳名為“醜虎”卻被風虎鐵騎的部下們尊稱為“虎神”的名將重新提起了他的佩劍。風虎鐵騎以一夜突進三百里的高速從北方指向王域背後,威懾嬴無翳留下防守王域北面的赤旅軍團。
而虎牙和影月這兩件將以血光照亮未來二十年的魂印之器,在少年們的掌中發出神獸般的轟鳴。它們渴望著鮮血和金屬的撞擊已經太久了。
武器是不能久藏於匣中的,亂世諸名將和未來的帝王也一樣。他們整備了盔甲,立起標誌著各家徽記的大旗,去向不知結局的戰場。而此時,舔著爪牙的雄獅正在殤陽關的深處,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Chapter2 初陣
一
胤成帝三年,八月十七。
姬野抬頭,墨旗隨著山上的風捲動在息衍的頭頂,如一卷純黑的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