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狂風沙塵夾雜其中,不多時竟有數只模樣醜陋猙獰的怪鳥和猛獸身上插著各色羽箭從那巨大的裂縫中間掉落下來,在半空中就桀桀怪叫著化為塵埃。
十方幻境之間的結界本該互不相通,然而此時竟彷彿被人從內部猛然衝開了一條通道,將所有幻境全都打通了。電光火石之間,看這情形便是傻子也能猜到,這詭譎莫測的十方幻境,怕是要破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蜃長老神色劇變,他不顧我們在場,當即閉目施法,枯瘦的手指快速結印,直到最後黑袍無風自鼓,身體周圍捲起丈高的狂風來,生生將腳下踏出尺許深的足印。隨著他手上的動作愈發劇烈,那天空的裂縫在慢慢地縮小,但在縮到尚有一丈左右時,裂縫的癒合之勢猛然停頓了。蜃長老的頭上漸漸地冒出絲絲煙霧來,他狠狠地咬牙,但手法卻無論如何不能更快。
天地之間驟然全黑,周圍響起森然可怖的聲音,哀號狂叫,如群鬼夜哭,撼人心魂。我抱著青瞳不可遏止地瑟瑟發抖,黑暗中突然感覺一雙粗糙的大手遲疑著摟住我的肩,我微微一震,奇蹟般漸漸安定下來。
我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沉默地保持著那相依為命的姿勢。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天空漸漸地亮起來,只是不復是此前一片晦暗的幻境,而是朗朗乾坤,那自盤古大神開天闢地以來,就一直存在的天與地。
除了最外面那層閉合的結界,所有的幻境都已經消失。
蜃長老佝僂著背倒在地上,他的半邊臉埋在黃土裡,口邊的黃土已被鮮血染紅。他想努力爬起來,雙手在黃土上扒出整整十道鮮血淋漓的痕跡,卻終是筋疲力盡,狼狽萬分地側躺在地上。
龍四鬆開了我的肩,他獨自站了片刻,終是走上前去將重傷的蜃長老扶了起來。
蜃長老那張慘白如紙的臉,突然就老淚縱橫。
他喘著粗氣,聲音嘶啞,費力地對龍四道:“為了一探你的究竟,我趕至陣內,又損耗真元施法,將自身全部的靈力都集中在此,無意中削弱了其他幻境,被那鳳族的將領鑽了空子,從別的結界一舉攻破。呵,因果迴圈,報應不爽,我欠了落落的,如今竟由你向我討回。”
他停下來喘了口氣,頹然道:“罷了罷了,我欠了你孃的,今日連本帶利一併還了罷。”說罷張開口,吐出一顆珠子,大如龍眼,不停地變幻七色。“拿去救你娘吧!”說完便閉目不再言語,只是急速地喘氣,面色灰敗至極。
那珠子在龍四手中滴溜溜打轉,他默然無語地凝視片刻,便將其慎重地放入銀甲的夾層之中,又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一顆淡綠色的丹藥,正是先前我服過的碧芝丹。他將丹藥喂蜃長老吃下,幫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方才輕輕將他放下走回我身邊。
蜃長老靜靜地躺在地上,緊閉的眼角卻慢慢地流出了兩行清淚,滴進了臉旁的黃土裡。
正文 萬里峰巒歸路迷(中)
十方幻境當初佈陣足足動用了一萬將士,由蜃長老的幻術為引,將一萬人的靈力凝聚在一起方能成陣,巨大的結界可籠罩方圓百里,如今蜃長老重傷,幻境已破,那結陣之人也大受牽連。這巨大的結界裡,靈力幾乎消散殆盡,一萬將士如同剛剛遭受颶風席捲過一般東倒西歪,面容上顯出不同尋常的呆滯,行動僵硬遲緩,已然潰不成軍。
我們三人一獸眼下就在結界邊緣,若是齊心協力,至少也有七成把握能夠突圍出去,但龍四皺著兩道劍眉看著結界內的異常動靜,對我道:“不像是龍族之人所為,且看一看眼下什麼情形罷。”不容分說便抬手結了個隱身印,將我們全部罩在其中,包括那尚躺在地上面如金紙的蜃長老。
我看到那些已經靈力全失的將士行屍走肉一般緩慢地動起來,其中有不少已經顯出猙獰的原形,他們如同一群神智全無的牲畜,被幾支不同的人馬呼喝驅趕著往結界的中心聚攏。這些人皆是面無表情,目光發直,緩慢而沉重地走過我們身邊,踏出漫天灰塵。
我雖然已經知道了自己並非落落,故而這些追隨哥哥出生入死多年的將士與我並無關係,但看到他們被打回原形,如此尊嚴全無的情狀,我的心依然尖銳地疼痛,悄悄地背過臉去。面上依然煙熏火燎五官模糊的羅羅見狀立刻從龍四肩頭滑下,抱著我的膝蹭來蹭去,表示安慰。我苦笑著摸摸它的頭,這隻乖巧的小獸,又如何知曉我眼下心中的苦澀,和對未來的茫然恐懼?
這大群大群被驅趕的人潮後面,似乎有一隊人馬正在朝著我們的方向疾行而來,領頭之人的聲音漸行漸近,彷彿是幾名年輕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