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那如雨後天空般清澈的雙眸,眾人心中的灰霾彷彿也漸漸散去了。
正文 番外:紅蓮重重如錦(上)
天庭有九重天,魔界有九重山。
天帝的靈霄殿在九重天上,魔君的無坤宮在九重山頂。
尋常人初初進入魔界的地界,雙眸都需要一些時間去適應那濃烈到極致的色彩:一望無際的天空是純粹的藍色,無半絲雲絮,腳下的土地是豔麗的赤紅,開滿形態奇特、盡態極妍的花朵,皆是花蕊重重,異香撲鼻。滿地怒放的鮮花一路狂放地燃燒,如一幅妖豔至極的巨毯,一直延伸到那漆黑如鐵、拔地擎天的九重山下,然後便戛然而止。
九重山峭壁千仞,崢嶸崔嵬,通體漆黑——事實上整座山,都是天然生成的玄鐵,魔界有廣為流傳的說法,稱這是上古時期天地混沌初開之時,盤古大神的巨斧所化。九重山上無草無木,只有一種花——紅蓮,確切地說,只有一池,就在無坤宮內歷代魔君寢宮外。此池長寬各達百丈,滿池碧水皆取自凡間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雪山之巔有不為人知的天池,池水至醇至靈,數百名衣衫魅惑容色豔麗的婢女日日頭頂玉罐往返魔界與天池之間運送池水,只為養這一池千年才開一次花的珍貴紅蓮。
無坤宮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宮殿,每一寸宮牆都是白玉砌成。在永恆的藍天紅土之間,那漆黑陡峭的山頂之上,這白玉無瑕氣勢磅礴的華美宮殿群,比之天帝祥雲繚繞金碧輝煌的靈霄殿更令人目眩神迷。
這就是毓秀剛進入魔界之時所看到的一切。當然,她沒有去過天庭,她只住過人間帝王的宮殿。與眼前這座白玉砌成極盡奢華的宮殿比較,父王所引以為豪、睥睨四海的乾坤宮簡直簡陋寒酸如茅屋一般。她那顆驕傲了十八年的公主心,驚惶恐懼之餘,突然就感到一絲莫名的卑微和渺小。
毓秀此時坐在一輛極其精緻的馬車上,那馬車從車輪到車架都是上好的青玉製成,由四匹渾身漆黑雙眸如血的飛馬拉著穩穩地在半空中疾馳,在魔界碧藍的天幕上劃下一道青色的軌跡。馬車內桌椅床榻一應俱全,車內甚至還有精美的梳妝檯,梳妝檯上擺著鑲滿明珠的妝盒,裝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珠釵首飾,件件都是巧奪天工不似凡物。
她足下的每一寸地方都鋪滿了整片整片人間至罕的天狐皮。毓秀赤著一雙玉足戰戰兢兢地踩在上面,那柔軟溫潤無法言說的觸感在她十八歲錦衣玉食的生命中也屈指可數。她想起父王六十歲生辰普天同慶之時,那來自北方蠻族的首領進貢了巴掌大一塊天狐皮,稱是族內傳承百年的至寶,父王龍心大悅,赦免蠻族三年賦稅。那一塊天狐皮後來成了母后朝服上最華貴的點綴,令父王的幾十位嬪妃妒紅了雙眼。母后對之愛若性命,獲寵如她,也只得輕輕摸過一兩回。
在這一切出離奢華的映襯之下,毓秀此時的打扮要多突兀就有多突兀。
她身量本就嬌小纖細,身著一襲銀白色的綾錦宮裙,一道白色的織錦腰帶束著不盈一握的纖腰,頭上梳著簡單清爽的百合螺髻,髮髻間只草草簪了一支翡翠玲瓏釵,嬌俏的瓜子臉上幾乎脂粉未施,膚若凝脂,吹彈可破,一雙瀲灩的眸子此時滿是驚惶憂愁,小巧的玉足仿若細瓷,竟是連繡鞋也未曾穿一雙,整個人素白至極又狼狽萬分。
作為天元皇朝的長公主,毓秀此時的寒酸狼狽其實怪不得她。她不過是在自家公主府的後花園裡撲蝶,因著那繡滿珍珠的繡鞋跑跳之間多有不便,便瞅著四下無人偷偷脫在一旁,沒想到那隻翅上花紋似蓮花一般奇異豔麗的蝴蝶沒有撲著,自己竟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等醒來時便已經在這輛奢華得不似人間之物的馬車裡了。
她被馬車窗外的奇異景色震撼,但更多的是從未有過的恐懼。她看夠了窗外便蜷縮在梳妝檯下,瑩白如玉的手緊緊地護著尚且平坦的小腹悲從中來,她隱隱覺得,自己此生怕是再難見到尚卿了。
尚卿,傅尚卿,她的駙馬。他是世人眼中年輕驍勇的鐵血將軍,在她面前卻是那麼溫柔如水的男子,她永遠記得成親那日,他俊朗無匹的臉上醉人的酡紅,龍鳳呈祥的紅燭燭光旖旎,他略帶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一遍一遍低低地喚她秀秀,百鍊鋼都成了繞指柔。她的尚卿!她眸中浮起濃濃的水霧,他們大婚不到三月他就出徵沙場,如今已經有兩月不曾有過音信,他甚至不知她已經有了他的骨肉。她晶瑩的淚水劃過清麗無雙的面龐,打溼了一小片珍貴的天狐皮。
四匹黑馬此時已經接近九重山頂宮殿外的白玉平臺,馬車突然減速,緩緩地停了下來,車簾隨後被揭開了,蜷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