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陛下莫再憂心了。”
皇后跪地服侍病中的皇帝,鶼鰈情深。“先前一陣妖風,摧折了些草木,現今已經沒事的了。”
“愛,愛卿。”趙煦抓住皇后。“你,暫退。朕要與宰相繼續議完六部之事”
“皇上!”
“朕命數無多了,自己清楚。國家大政,千頭萬緒,叫朕如何,如何放得下?”趙煦掙開劉後,“先前說到春闈。開科取士乃國家之本,眾卿不必再勸了。三日之後開闈,朕,朕要親自主持本科文武大舉”
劉後默默行禮,退了出去。
“有空議論春闈,卻不能議一議太子之事麼?狠心的官家!”
她茫然垂淚片刻,終於咬牙。“傳穆王妃入延寧宮覲見。請她帶上穆王世子,以及世子生母。”
“是,娘娘——先前宮中妖風之事,要不要啟奏太后娘娘定奪?”
“啟奏她們?”劉後冷笑。“此事若不是她們弄出來的,倒叫人驚訝。這後宮生涯,真是愈來愈難捱了。對了,替本宮備下筆墨,我要修書給兄長,替我遍尋天下奇人異士”
“太后娘娘,延寧宮果然召了穆王妃與穆王世子入宮覲見。”
耳目悄悄啟奏。
朱聖瑞長出口氣。
“國師,那我們便依計而行罷。”
朝會散去。群臣怕事,各自四散而去,並無片刻寒暄交集。
趙佖被家人迎走,趙似直奔聖瑞宮。趙佶一人,孤零零離宮而去。
身為天皇貴胄,偏又如何?
如此一地殘花,正如此刻心境。
本是自己想要的,偏偏早知道無分佔有。
原已經安於天命,一瞬間卻將機緣亂寫,晃至眼前。
逼虎上山,虎如何能不傷人?
虎不上山,難道如皇家禁苑之中那樣懶散苟延,度此終年?
但既歸了山林,一個不好,山中大王被人剝皮來賣,亦怨不得人。
什麼皇宮?分明就是如此叢林,爾生我死,不共雙存。
悶悶地出了宮門。
上了轎子。
大轎安穩,暗黃龍紋,盤得趙佶眼暈。
於是閉目養神。
先前宮廷驚變,提心吊膽,又旁聽了半日春闈春闈不春闈的,趙佶也許心累,也許身疲,沉沉睡了過去。
變生肘腋。
一名黑衣死士,自長空中撲下,如鷹隼獵食,長刀瀲灩,劈向趙佶座轎!
原來善財與塗九歌鬥法半日,不過是為此刻。
真正的殺著,是在塗九歌鬥法之後穆王世子入宮之前防備最弱之時,在禁宮與王府之間的路途之上,由絕頂高手,奪命一擊!
塗九歌縱使心思再細,巧算再精,又怎來得及在此四面楚歌的情形之下,再顧得上出手援救趙佶生死?
刀破藍空。
轎伕渾然未覺。
昏睡過去的趙佶福至心靈,在萬分危急之下竟險險醒來,圓睜雙目,本能地側身避過了第一刀。
刀氣在他肩上劃出存許深的傷口。
若此刀劈正,必定身軀兩裂。
一刀不中,刺客並未遠揚。
第二刀從玄奇角度回手,向著趙佶腰際平斬。
如摘瓜切菜,卻勁氣雄渾。
轎頂被劈斷,轎子四圍卻猶存。
趙佶無處可避。
直到此刻,轎伕和路人的驚叫才從喉嚨中傳了出來。
轎伕奔逃。隨扈侍衛拔出刀劍。
座轎重重落地。
第二刀割破蟒袍。
趙佶驚撥出聲。
眼看血濺當場。
一聲虎喝。
兜頭一棍,挾著巨大風聲,掃向黑衣刺客後腦。
人之本能,遇襲迴護。
刀稍偏。
嘶啦一聲,轎幕被從外割斷。
——端王府中門客高俅趕到,割破轎幕,趙佶順勢跌了出來。
第二刀落空。
同一時間,刺客身後的風聲落下。
情急之間,生死不過肢體運轉,理智遠不及趕到。
第三刀回身,猛砍身後突襲之人。
刀砍入突襲者肩膊,距脖頸毫釐之差而已。
同一時刻,棍砸正刺客天靈。
——原來突襲的武器,不過是路旁一根竹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