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許仕林留存一分鎮定。
吳媚咬住牙,卻止不住哭聲。
“千萬,千萬莫要再哭了。”許仕林試圖伸手去拭她面上的淚。“是不是說,要將我斬首?”
吳媚渾身一顫,竟站不住。“明日午時。”
許仕林露出了一個難以言喻的笑容。
“明日,午時。”他喃喃重複自己死期。“媚娘,你會來送我麼?”
“是我對不起你。”吳媚緊緊攀住木柵,指甲幾乎摳出血痕。“仕林,你你恨不恨我?”
“恨你作甚?莫要忘記,”許仕林聲音溫柔似四月的風。“你我之前,已結為夫妻。夫妻之間,只應有愛,豈會有恨?好媚娘,莫要哭了。替我好好勸慰寶山碧蓮,若是有隙,便去一趟杭州。我姑姑姑丈都是和藹之人,叫他們領你去看看西湖山水。你到時若是夏日,一大片一大片的荷花在水面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許仕林!”吳媚似是終於崩潰,“你是否,是否愛我的眼睛?”
仕林一怔。“你我初遇時,你的雙眸映照群星之中,確然令我怦然心動。”
“可惜,我不愛你。”吳媚抑制不住地說出她隱藏在內心深處,就要迫得她瘋狂的語言。“但我寧願我愛的是你我也多希望你愛的是我。”她悽然退後半步,離開許仕林所能觸碰的範圍。“黃泉路上,要記得多飲孟婆湯。”
“媚娘,你在說些什麼?我愛的如何不是你?你愛的又是誰?”
吳媚微微笑起來,柔軟的嘴唇被咬出了血痕。
“許仕林。恨不早相逢,還君——雙,明,珠。”
許仕林倒抽一口冷氣,難以抑制地顫抖著肩膀。
“媚娘來人,來人啊!媚娘你瘋了,為何要如此,媚娘!來人!”
木柵相隔。
眼睜睜地,看著,吳媚,伸出兩指——
將自己雙目血淋淋地挖出!
許仕林驚駭欲狂!
衙役聞聲而來。
吳媚卻在低笑。“君為痴情人,妾為他人婦。許仕林,若你不是許仕林,若我沒了這雙眼睛,你可還會愛我麼?不,不會。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中,沒有人逃得過去。許仕林,你,逃不掉的”
令人驚訝的,許仕林竟還保持住神智。
“媚娘,‘他’是誰?你說在誰控制之中?媚娘你疼麼?我不知道你愛的是誰,但不管是為誰都不值得,不值得這樣對你自己。媚娘,去尋大夫,去!”
“那你呢!你是為了誰讓自己上法場!”她跪倒在牢門之外,無淚嚎啕。手中鮮血,面上鮮血,染得一地都是慘黃。
衙役被眼前血腥場面鎮住片刻,眼見得要招來旁人,再不猶豫,動手將吳媚拖走。
“媚娘!——”
淒厲的笑聲,已然跡近瘋狂。
許仕林站在牢中,卻再也無法支撐自己,踉蹌幾步,坐倒在地。
“為什麼,究竟為什麼?”他自語,“一切從來到汴梁開始,便如迷霧疊嶂,萬分古怪媚娘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想知道麼?”
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仕林駭然轉身。
紅衣比甲青年,俊美容貌上沉沉陰鬱,卻帶著一絲無謂笑容,搖扇而立。
許仕林眯眼。
“第一樓上那個,是你?”
“很好,你還記得我。”善財踏前一步。
“——很快,你便會記起來,千生萬世,所有一切。”
(3)
“主人。”
暮色下,吳媚緩緩走近一顆樟樹。
樹下佘青換了水墨的衣裳,長髮與深青色絲綃一起纏作髮辮,容色盈盈,美到無可言說。
但吳媚卻看不到。
雖看不到,她卻無比準確地撲入了佘青的懷裡。
“主人有沒有見到阿媚的演技?主人滿不滿意?”
她顫然問。
佘青輕笑,伸出手,以雪白衣袖為她拭去面上斑斑血痕。
“眼睛疼麼?”
“不疼。”吳媚緊緊抓住佘青的手。“能為主人分憂就好了可惜,接下來的事情,阿媚也許再幫不到主人了。”
“怎會呢?”佘青笑起來,“傻兔兒,我已為你準備好了活人雙目。”佘青衣袖一拂,離樹不遠處一個遮著黑布的鐵籠顯露出來。“即刻更換,三個月內你便一定痊癒了的。”
鐵籠中躺著一名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