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論身體離上師是遠是近,只要內心保持與上師的默契溝通,理解、領悟、牢記他的教誨,在心靈深處感念他的功德和恩德,就能領受到上師源源不斷的加持。這便是跟隨上師修學佛法,依靠上師趣入解脫。
因觀察而不急於跟上師親近,與因成見而對上師失望,是兩回事。你究竟是不抱成見地觀察,還是感覺上師與你所期望或迷戀的形象不一致?有時候,上師會故意以出人意料或令人失望的形象出現,挑戰你內心的開放能力。
你如果希望上師威嚴,則很可能看到他頑童氣質的一面;你以為上師和風細雨,他則會表現得嚴厲苛責;你覺得上師應該超凡脫俗、與眾不同,他就會像個普通人一樣打嗝、剔牙、生病、衰老。
一心想求即身成佛要訣的米拉日巴尊者見到上師馬爾巴時,馬爾巴正在地裡幹活,他是個不起眼的農夫。名滿天下的大學者那諾巴求見上師帝洛巴時,帝洛巴正在窩棚裡吃魚,他是當地人所公認的瘋乞丐。跋山涉水、歷經磨難的常啼菩薩最終見到上師法勝菩薩時,法勝菩薩正在宮殿裡享受妙樂。這樣的例子不勝列舉。
上師們看來套路都差不多,上來先打破你的成見,讓你悵然若失、不知所措,讓你認識到成見的虛妄可笑,尤其是對你指望能傳授解脫之道的那個人抱有成見。
以前我舅舅羅榮丹巴常對他小時候的一段經歷津津樂道。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公過世時,家人請來著名的索南嘉措活佛為亡者超度。誰知活佛過來飽餐一頓後倒頭便睡,舅舅見狀,心裡不免著急。直到第二天中午活佛才醒來,他笑著說:“我還是念唸經吧,不然那個孩子要怪我了:‘盡吃我家的東西,什麼事也不做’。”舅舅聽了這話,又驚訝又愧疚,對索南嘉措活佛生起了巨大信心。
沒有被上師的顯現嚇跑,你留了下來,這也許是很久以來第一次,你抵制住自我的誘惑,沒有被它牽著鼻子走。這失敗讓驕傲而狡猾的自我無論如何也不甘心,於是它立刻使出新招,向你道喜說:“現在你已經成為這位重要人物的弟子,你的福報非常人可比。你不僅比一般的凡夫俗子更高明,也比其他宗派的佛教徒更尊貴。你是上根利器,萬里挑一。”如此吹捧之言,你聽起來卻頗為受用。讓你感覺自己很重要,是“自我”慣用的伎倆。
在“自我”的慫恿下,你忙著扮演新的角色。在世人面前,你扮演佛教徒,在佛教徒面前,你扮演道行更高的佛教徒,在上師面前,你扮演“孺子可教”的好弟子這種扮演,可能是有意的,但絕大部分時候卻是無意識的。換言之,你以為自己是佛教徒,而實際上你只是在扮演佛教徒。
你換一種吃飯、睡覺、說話、生活的方式,定期燒香、磕頭、放生,為宗教或公益事業出錢出力。這都沒有問題,關鍵是你做這些是為了向世人證明你是佛教徒,或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肯定自己的確走在公認的正道上,還是為了把自己的本來面目探個究竟?
佛陀傳授八萬四千法門,無一不指向解脫,但不論修哪個法門,若只是做表面文章,而不肯硬碰硬在自心上下工夫,解脫都將遙遙無期。
“自我”說:“上師對每個人的解脫都至關重要,一定要給上師留下好印象。”於是你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希望博得上師的青睞。很多人都有這種經歷:自己本來心浮氣躁、傲慢生硬,但一到上師面前,整個人就平靜、柔和、喜樂起來。如果這種轉變是自然流露,當然再好不過。
經論中對弟子在上師身邊的言行軌範有詳細的開示,比如態度要謙遜溫和,姿勢要恭敬調柔,不可輕浮張揚、無所顧忌等。對一般人來說,這種種寂靜的威儀是需要刻意模仿,才能慢慢學會的,所以只要心裡是真恭敬,一開始在上師面前有點做作也很正常。
我的一位弟子每次見到我都畢恭畢敬、誠惶誠恐,言行舉止顯得有些誇張,常常讓旁邊的道友發笑。雖然作為上師的我並沒有什麼功德,而他真誠的恭敬心有巨大功德,所以我非常讚歎隨喜他。但如果你只是裝模作樣,想表現得比別人更穩重、大方、有見識、有心胸,好讓上師對你另眼相待,則很難與上師相應。
《普賢上師言教》裡工布奔的小故事也許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
在藏地工布地方有一個單純的人,叫阿奔。一次,他去拉薩朝拜覺沃佛。到大昭寺的佛殿時,其他人都走了。他又累又餓,看見供桌上的食品和酥油燈,心想:覺沃仁波切是把這些糌粑團蘸上燈裡的酥油吃的,為了讓酥油不凝固才點火,好吧,我也照著他的樣子吃點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