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山頂上的是三連,又叫京片子連,同住在山腳下的七連,也叫川蠻子連,為了一個屁大點兒的事爭執起來。兩邊的頭頭兒幾經談判達不成協議,最終導致叉架。雙方約好,明日各出人頭20個,不帶刀棒,徒拳單練。
山頂上的領袖叫丁建軍,因他長得高大、白淨,故人稱白塔,原北京八一中學星火燎原戰鬥團的頭頭兒。山下的領袖叫李少華,因人長得矮短、黑壯,故綽號黑頭,原重慶十三中文攻武衛革命組織的創始人。
叉架的起因,確實屁大。
今晨,天還沒有全亮,韓欣欣想早點兒起來,把昨晚掛在屋簷下的白乳罩,照規矩摘下來。她推開了潮乎乎的茅草屋門,側出半個身子,左手臂擋著前胸,右手伸出去,朝著低矮的屋簷下,去撈那白乳罩。可是撈了兩回,都抄了個空。她又往地上瞄了幾眼,也沒看見,心裡正在納悶兒,忽聽見山腰下,有人哼哼嘰嘰地在唱歌。她放眼望去.只見那個人用一根樹枝,挑著她的白乳罩,正往山下走。那人得意地邊唱邊搖動著那根幹樹枝,雪白的乳罩,在他頭上飄舞著划起了圈兒。她想追上去喊住他,可又有些難為情,氣得她鑽回茅草屋,去叫丁建軍。
赤身躺在稻草鋪上的丁建軍,不知聽到了沒有,不起來也不搭腔。她哈下腰去推他,丁建軍一翻身,笑著把她抱住,迷迷怔怔地說:“還早呢,忙什麼。”
“建軍,山下的人就是不上道。這規矩是他們先定的,真不守信。”韓欣欣說著,氣鼓鼓地披上了件破軍衣,坐了起來。
難怪韓欣欣為這事生氣。夏天的時候,天太熱不能早睡,山上山下兩撥人常常相互走動串門。點上油燈,不是“拱豬”,就是“敲三家”。可串門時,常會發生一些令人難堪的事。推門一進,往往會撞上正在屋內翻騰交戰的男女戰士。後來,山下人提議,室內凡有戰情,均以屋外掛上乳罩為號,表示內有戰況,概不見客。
自立下規矩後,山上山下嚴格遵守。不料,今天竟發生這等違反山規的事。
“怎麼了你?”丁建軍揉了揉睡眼問。
“山下人偷了我的乳罩。”
“是嗎?能有這事兒?”
“嗯。”
“好,一會兒我去找黑頭。”丁建軍說完,一翻身又睡了。
韓欣欣見丁建軍的半個身子全露在外頭,就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她沒有躺下,把軍上衣穿上,扣好了釦子。一會兒,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衝著丁建軍的後背說:“算了,別找黑頭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丁建軍用鼻子哼了一聲。
“真的,不然又要鬧事。”
“嗯。”
韓欣欣不願看到他和黑頭一夥再鬧事。這兩撥人開啟了群架,都屬不要命那種。自從到了這倒黴的西雙版納,快兩年了,打了不知多少回。打完了和,和完了打,結下的舊仇未了,沒幾天又添了新仇。這幫人的肚子裡好像總窩著一口氣兒,肝火特別旺,似乎天天不弄得鼻青臉腫,這日子就不能過。
鬧到這份兒上,場部管嗎?想管也管不了,再說也根本不想管,更不敢管。從湖南支邊來的老革委會主任乾脆說:“管他們?誰管我呀?咱們一塊兒自生自滅吧。”
那個年輕一點兒的程主任倒是管,可他只管女同學,這個韓欣欣比誰都清楚。
韓欣欣是老三屆裡最小的那茬兒,比丁建軍、顧衛華、李雲飛、高浩他們整整小四歲。他們都是在同一個部隊大院裡長大的,都是從那個大院一起來到這滇西南的。韓欣欣最瞭解這幫哥們兒。首都中學生“聯合行動委員會”,就是這幾個人,夥同其他大院性格相投的哥們兒折騰起來的。他們的膽兒太大,什麼都想幹,什麼都敢幹。
欣欣雖然在這三連裡歲數最小,可也有十七歲了。在部隊大院裡,丁建軍和她家住樓上樓下,沒來西雙版納之前,他倆就好上了,感情越處越深。特別是當欣欣的爸爸,在參謀部受到隔離審查,她母親一氣之下,得了莫名其妙的什麼癌後,丁建軍對欣欣的照顧,更是全方位的了。
欣欣是個獨生女兒,個性又擰又犟,父母在身邊時就不怎麼聽他們的話。何況如今,爸爸受審,媽媽長期住院,她更認定了丁建軍,這輩子非他不嫁。
自部隊介入地方,展開三支兩軍後,丁建軍的老爸,一夜之間,被髮到了甘肅。老媽更倒黴,由於她的富農成份,被河北革命群眾揪回了原籍,經不住吊打,死了。母親去世後,家裡就剩下建軍和他的弟弟國慶。那時國慶還在上小學,欣欣清楚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