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因為一臉嚴肅而具有了一種陌生化的效果,但化妝師把他的兩邊臉頰弄得紅撲撲的,讓人懷疑他雖然已經死了,卻仍然處在一種爽呆了的興奮之中。
李明啟跟在別的同事後面在遺體告別廳裡轉圈兒,輪到跟林社長的太太握手的時候,發現她的兩隻手溼溼的、涼涼的。她埋著頭,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把自己的面孔遮住了差不多一半,那張平時能說會道的嘴巴抿得緊緊的,只在答謝問候者的時候才從裡面蹦出幾個短短的音節。李明啟心裡不禁唏噓不已。他想起這個鑽石級的安利產品直銷員最常說的一句話,第一是堅持,第二是堅持,第三還是堅持,堅持就是勝利,這是做人做產品的一種境界。她現在在堅持,她還能堅持多久?她將戴著那副墨鏡度過多少漫長的一段灰色的,乃至黑色的時光?這會兒她心裡是否在大聲咒罵: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怎麼就這樣死了?
李明啟未能聽到關於林社長的悼辭,但他能夠想到,那肯定會讓治喪委員會的同志們大費腦細胞。
林社長是在工作時間偷偷跑出去和情人幽會的,可那能算因工死亡嗎?
也不能算自然死亡。前不久整個報社的職工都去醫院做了一次身體普查,也沒發現林社長有什麼大的毛病,怎麼就這麼經不起折騰呢?
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這樣的形容詞是可以用上的。可是,諸如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呀,這些慣用的溢美之詞就要斟酌了,用在林社長身上,可能就不太妥當。不過,好在漢語語言博大精深,李明啟的那些同事個個又都是操練語言的高手,換一些個詞兒讓家屬滿意,這樣的技術活兒,在他們看來應該不過是小菜一碟。再說,在這種情況下,他家屬把尾巴夾得緊緊的都嫌不夠,還能有什麼意見?
相比於一般的同事,李明啟的心思可能要複雜很多。
他覺得自己是間接殺手。他送給林社長那瓶“西班牙蒼蠅”,很費了一番心思,既有投其所好、拉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的意思,又有讓林社長在他外出期間多替他擔當的意思,否則,他出差在外,一點不知道社裡的風雲變幻,那怎麼行?沒想到林社長這麼貪玩,恨不得把別人玩死,結果別人沒被玩死,自己倒被玩死了。人生啊人生,常常就是這樣事與願違,動機和效果不統一。
可是,如果沒有“西班牙蒼蠅”,他就是想拼著命玩兒,也玩不了呀。
另外,李明啟覺得,林社長以非正常死亡的形式為他敲響了警鐘。
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強的。以自己當時已染沉痾的身體狀況,那樣與小姑娘瘋狂,其實也無異於玩命。只是因為自己年輕,身體底子厚,才躲過了一劫。
林社長之死,已是轟動性的桃色新聞,要是自己當時沒有挺過去,與林社長約好了似的同赴黃泉,那不成為特大性的爆炸新聞才怪哩。那就不是兩條人命的問題,馮老師和他們的寶貝兒子,恐怕也會跟著羞死。
李明啟感冒沒有好,加上前一天晚上嚴重體力透支,這時已是心力交瘁。勉強支撐著做完了遺體告別儀式,從陰冷的遺體告別廳出來,外面強烈的陽光一照,不禁兩腳發飄,精神恍惚起來。他不敢怠慢,給馮老師打了個電話,家都沒回,一頭扎進了省人民醫院。
恰逢五一長假,醫院裡病人沒見少,值班醫生卻少了不少。李明啟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夠不夠住院,怕被怠慢,便有意無意地向給他看病的副主任醫生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省報新聞中心主任,級別也就是個正處,但在別人眼裡,卻是一個可以接近至上權利、熟人更是遍及省市各廳局、人脈資源豐富得沒法想像的角色,官不大,能耐不小。副主任醫生表面上的態度並沒有明顯地好轉,但對李明啟的身體狀況卻明顯地重視起來:領導抽得出時間嗎?當然需要住院啦。你也別緊張,問題不是很大,但小問題不重視,同樣會出大麻煩。領導幹部辛苦哩,報紙越拿越遠,尿越拉越近,都是身體處於亞健康的一種表現。你這個情況好像還有點特殊,恐怕得安排內科、外科的中醫西醫的權威教授作一次會診。李明啟忙問方便不方便。副主任醫生說,是有點不方便,但是沒問題,我來安排吧。沒事沒事,你就放心吧。進了省人民醫院你還不放心?我們院可是全省最權威的醫療機構。
李明啟住進特護病房後就把手機關了,每天打針吃藥,中西醫調理,重點補充睡眠和補腎,副主任醫生說,一提到腎人們就想到是性功能減退,其實不對,至少不全面,從中醫學的觀點來看,腎乃先天之本,主耳、主髓海、主精、主骨、主水、主一身之陽氣,所以比較複雜。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