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堂兄,也是我爸爸惟一的侄子,他是學金融和財會的,這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就屬他最受我爸爸寵愛了。爸爸這人一心一意研究學術,對金錢方面從不關心,就委託我堂兄幫他理財,因為他一向非常信任這惟一的侄兒。然而,就在我爸爸出事以後不久,堂兄提走了爸爸所有的錢,出國到了澳大利亞,從此就音信渺茫再也聯絡不到了。”
看來教授的“智慧”也是相對而言的,在某些方面卻要比常人還要幼稚,可是誰又會想得到,最要好的親人都會背叛自己呢?我只能同情地說:“從此你就一無所有了?”
“是的,差不多就是身無分文。因為爸爸只是失蹤,所以S大也沒有發撫卹金。就連爸爸剛買下不久的房子,也因為無力還貸,被銀行強制收回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眼前浮現起一幅無家可歸的“孤女圖”,我嘆了口氣說:“那你可以去投靠親戚。”
“爸爸還在的時候,所有的親戚都來投靠我們,但當爸爸出了事以後,所有的錢又被堂兄捲走了,就沒有一個親戚來看我了。我也曾經去找過幾個親戚,但他們都不願意收留我,我只能依靠在外面打工掙錢養活自己。”
“三年來你一直在外面打工,還在外面租房子住?”我看著她蒼白而瘦削的臉龐,搖搖頭說,“你比我想像中要堅強多了。”
“我原本是個嬌生慣養的獨生女,從小被爸爸寵愛著,但自從三年前的變故,我感到自己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我幹過許多不同的工作,在商場裡促銷化妝品、上門推銷保健品、在肯德基和麥當勞的門店打工、在街邊小店裡站櫃檯,還有在酒吧裡或咖啡館裡當服務生,這一切只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
“與你相比,春雨這樣的女大學生們真是幸福多了。”
林幽不知道春雨是誰,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而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下去:“我已經忘了什麼叫幸福。三年來我經歷了無數的人和事,許多張面孔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們對我露出各種各樣的笑臉,然後把手伸向我的臉,那些冰涼的髒手,冰涼的——”
“有人要欺負你?”
但她不再說下去了,表情變得異常恐懼,就像真的面對一個幽靈,她雙手護住自己的身體,緩緩退到牆邊的角落裡。
我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但她立刻高聲尖叫了起來:“不要!”
這聲音令我想起了昨天半夜裡阿環的尖叫——致命的尖叫。
但這時我的腦子是清醒的,我沒有繼續靠近林幽,只是大聲地說:“你怎麼了?現在沒事了,我不會欺負你的。”
“不要靠近我!”
林幽還是激動地叫喊著,我真怕隔壁的“肥婆四”會聽到這裡的聲音。她的樣子越來越嚇人,眼睛也睜得大得嚇人,彷彿靈魂出竅了一般。我甚至還看到她雙手佝了起來,宛如癲癇患者的雞爪樣。
窗外的夜雨激烈地敲打著玻璃,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眼前的場景叫我憂心如焚,但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林幽根本就容不得我靠近她。
最後,她渾身蜷縮了起來,頭朝牆埋在自己的膝蓋裡,看上去就像滾成一團的穿山甲,只把她的後背留給我。
但她不再發出聲音了,一動不動地縮在牆角里。這間臥室又變得死一般安靜,只剩下窗外的雨點聲。
我沉默地等待了片刻,終於試探著說話了:“林幽,你現在好些了嗎?”
林幽沒有回答,她依然蜷縮在那裡,不見一絲反應。
她到底怎麼了?與剛才的鬧騰相比,現在的安靜似乎更加可怕。我只能屏著呼吸,輕輕地向前走幾步,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又過去了好幾分鐘,我實在忍不住碰了碰她,突然她回過頭來,露出一張茫然而古怪的臉。
說她古怪是因為她的眼神變得很不一樣,幽幽的目光直視著我,讓人感到不寒而慄。雖然還是那張臉,但在短短几分鐘內,給我的感覺卻是判若兩人。說不清是什麼原因,只是我心裡的一種感覺,還有她那雙能夠千變萬化的迷人眼睛。
“林幽,你剛才怎麼了?”
“你叫我什麼?”
她茫然地回答,似乎連聲音也變了,這讓我差點魂飛魄散。是啊,她那聲音、眼神,還有氣質,難道是——阿環?
窗外的雨聲更大了,我顫抖著後退了一步,抬手指著窗玻璃問道:“你是它?”
我的手指著玻璃上紅色的◎!
“是的,這就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