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瞧,”郭鎮長走上前來看了一眼,說道,“人已經硬了嘛,唉,幹啥還死不瞑目呢?”說吧,伸手按在老人的臉上一抹,合上了眼皮。
“來來,你們趕緊找找,弄件新點的衣服給老郭頭換上。”郭鎮長吩咐道。
幾名婦女立刻動手翻起衣櫃和地櫃來,舊衣物扔得哪兒都是,其中一位滿臉橫肉的女人拽出了地櫃裡的那件包袱。
“那是我的!”妮子撲上前去,奮力奪下了包袱。
那女人瞪了妮子一眼,轉身又去翻其他的東西。
“好了,趕緊點,要不胳膊腿兒太硬了,就更加不好穿了。”郭鎮長不耐煩的催促道。
妮子懷裡緊緊地摟著包袱,噙著淚水默默地望著那幾個婦女七手八腳的扒掉爺爺的內衣褲,掰胳膊拗腿的換上了“裝老衣服”。
“好了,回去喊人來,今天就裝棺下葬。”郭鎮長點燃了一根香菸,鬆了口氣說道。
棺材多年前就已經預備好了,是槐木的,又重又厚。在民間,一般都用杉木來打棺材,從來沒有人肯用槐樹來做,據說“槐”是“木鬼”,死後要屍變的。可那郭老頭性情古怪,非要用槐木的不可,所以村民們也就不理睬了,只是作為茶後飯餘的笑料而已。
郭家的祖墳位於後山坳的向陽坡地上,向前望得見黃河環繞如帶,後靠有高山藏風聚氣,聽說風水還是不錯的。村裡也有人對此不屑一顧,風言風語的私下議論道:“郭家墳地若是風水好,怎麼到了老郭頭這一輩兒連個子嗣都沒有?”
郭鎮長指揮村民將郭老頭匆匆的埋葬了,豎起了一個大墳包,也沒有立碑,只是在墳前撒了些黃紙錢,時至中午,人們紛紛扛著鋤頭鐵鍁離去了。
“妮子,我們回家了。”郭鎮長對長跪在墳前的妮子說道。
“我要在這裡陪爺爺。”妮子回答道。
“算了,有財,不要管她了,那邊大家還等著你開酒席呢。”那個一臉橫肉的中年女人拽著鎮長的胳膊說道。
她是郭鎮長的老婆,抬棺材出村的時候,鄰居大嬸悄悄地告訴妮子說,就是她家收養了妮子。
墳墓前只剩下了妮子一個人了,她蹲在地上一張張的撿起散落的紙錢,湊在蠟燭上點燃,淚水止不住的流淌下來。她默默地燒著,心中感到了有種莫名的恐懼,爺爺,妮子好怕
黃昏了,冰冷的山風順著山谷吹來,其中隱約聽見有野狼的嚎叫聲。妮子渾身發抖,嘴唇青紫,已經是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她最後給爺爺磕了幾個頭,嘴裡唸叨著:“爺爺,妮子明天再來陪你。”然後跌跌撞撞的走回家去。
鎮東的老槐樹下,散落著一些紅色的炮仗紙皮,空氣中聞得見淡淡的火藥味兒。自家的老宅門前人影晃動,剛邁進門檻,一股燉肉的香氣撲面而來。
正房和東西廂房內燈光綽綽,酒氣熏天,碰杯聲、划拳聲不絕於耳。
“妮子,你怎麼才回來?”廚房門後突然閃出一個滿臉橫肉的婆娘,正是鎮長老婆。
妮子呆呆的望著屋子裡的人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到廚房裡去洗碗?”鎮長老婆厲聲訓斥道。
“這這是我的家呀。”妮子哆哆嗦嗦的疑問道。
“打今天起,就是郭鎮長的家了,我們好心收養你,你可要聽話懂規矩,聽見了麼?”那女人上前揪住妮子的胳膊,硬是把她拽進了廚房裡。
廚房內已經換上了大燈泡,明亮耀眼,妮子眯著眼睛望去,有幫廚的師傅正在翻動著馬勺,肉香氣陣陣襲來,已經多久沒有吃肉了妮子想不起來。
地面上撂著兩隻大水桶,裡面已經浸泡了滿滿的碗碟和數不清的筷子,水面上飄著一層髒兮兮的油花。
“妮子,還愣著幹什麼?快洗呀,下一桌還等著用呢。”鎮長老婆板起了面孔,臉上的橫肉一顫一顫的。
妮子眼噙著淚花,伸手到了桶裡,面板隨即變得油膩膩的。
“啪嚓”一聲脆響,她拿捏不住,一隻八寸大盤子摔在了地面上,裂成了碎片。
“你這個死妮子,連個盤子都拿不住,你不要吃飯了!”鎮長老婆暴跳如雷,大聲叫罵道。
“住口!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妮子呢?再怎麼說,她也是我們的養女嘛,今天喬遷之喜,別把孩子弄得哭哭啼啼的,敗興。”郭鎮長出現在了門口,皺了皺眉頭,生氣的責備道。
“妮子打爛了盤子,我看她是有意的。”鎮長老婆分辯道。
“我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