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大概像個罪犯。
通往二樓樓梯的臺階上坐著一個男人,從我進派出所時起,他就一直安閒地坐在那裡,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左手被手銬銬在樓梯的鐵欄杆上,就像一隻狗被銬在樓梯的鐵欄杆上,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處境,好像不是被迫銬在鐵欄杆上,而是自己願意坐在那裡休息。他的神態吸引了我,在等待的過程中,我一直在觀察他,他見我那麼注意他,也許感到榮幸,也不時地看看我,並且很詭秘地對我笑了笑。
快下班的時候,周警察終於來了,我跟他後面進了辦公室,隔著一張辦公桌,站在他的對面,周警察看也不看我一眼,說,你有什麼事?我說,你們昨天在小燕子髮廊拆走的空調,是否應該歸還。周警察忽然冷笑一聲,說,你還想要空調?我正想抓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說著周警察一個箭步過來揪住我的衣領,動作麻利地給我的左手戴上了手銬。我說,你抓錯人了,你抓錯人了。但周警察根本就不聽我說,牽著手銬,就像牽一條狗,將我牽出了辦公室。當週警察看見樓梯上被銬的人,就給了我同等待遇,把我也鎖在樓梯的鐵欄杆上。我大聲說,你抓錯人了,我不是老闆。周警察又冷笑一聲,說,今天下班了,你就跟這個小偷先呆一晚,明天我再來收拾你。當我想再次說明我不是老闆,我是某某時,周警察卻已經像風一樣,消失了。
哥們,你怎麼也被銬了?
現在,我已經知道他是小偷了,我被小偷稱作哥們,心裡有點彆扭,就沒理他,他似乎很高興我被銬在鐵欄杆上,這樣,晚上他至少有一個伴,小偷又興致勃勃問,
哥們,問你呢?
我憤怒說,什麼警察!什麼王八蛋!
小偷說,對,什麼警察,什麼王八蛋。
我咒罵之後,就垂頭喪氣坐在樓梯上,小偷說,哥們,你幹嗎自己送上門啊。
小偷坐在我上面,跟我說話很方便,而我跟他說話卻必須抬頭,就像跟一位大人物說話。我說,他們抓錯人了,他們以為我是髮廊老闆,其實我是替髮廊老闆來說情的。
小偷聽了就哈哈大笑,但笑過之後,覺著我與他並非一路人,就不怎麼搭理我了。
周警察要抓的人顯然是李培林,他或者方圓,他們究竟幹了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現在,我代替李培林,被銬在派出所樓梯的鐵欄杆上,和一個小偷一起,而那個小偷在精神上明顯比我強大,他對這樣的待遇根本就無所謂,而我卻感受到了汙辱,即便他們有很多證據可以抓李培林,也應該把他關在房間裡,而不能用手銬銬在樓梯的鐵欄杆上,只有狗才可以這樣銬在樓梯的鐵欄杆上示眾。換一個視角,就是說那些開發廊的,在警察眼裡,跟一條狗也是差不多的。那個晚上,我深深地為李培林,為方圓,為所有與髮廊有關的人感到悲哀,我們實際上未必比得上一條狗。我若不是意外地考上大學,我的命運大抵也是開發廊的,那麼我這樣被銬在樓梯的鐵欄杆上,也就不冤,也許我就可以跟小偷一樣心安理得了。
小偷把自己的頭撂在膝蓋上,不久,就打起了呼嚕,等他醒來,天也亮了,小偷用可以活動的右手拍拍我的後背,說,哥們,你就這樣坐了一夜?
我說,你很了不起,這樣坐著也照樣睡覺。
小偷說,那是,那是,看來你不習慣坐著睡覺,其實坐著睡覺跟躺在床上是一樣的。
我覺著小偷確實了不起,我開始懷疑他不是小偷了,說,你真的是小偷?
小偷說,是小偷。
我說,偷東西是不是很有樂趣?
小偷說,那當然,你想想,那些東西原來是別人的,你一偷就是你的了,能沒有樂趣?
我說,你說的蠻有道理。
小偷被我稱讚,很高興,又拍拍我的後背,仗義說,哥們,我們在樓梯過了一夜,也算患難兄弟了,你告訴我你家地址,以後,你家的東西,我保證不偷。
我和小偷是被同時放掉的,我坐了一夜,累的實在不行,回家睡了一天。幾天後,我決定上法院告派出所的周警察非法拘留罪。沒想到後來法院取證時,他們根本不承認曾經把我用手銬銬在派出所的鐵欄杆上,他們要我拿出證據,我想起了小偷,如果我能找到他,也許他會為我作證的。但他是小偷,我沒法找到他。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我白白被他們銬了一夜,方圓的空調也沒有拿回。我沒有辦法,我對付不了警察,如果方圓自己去,沒準比我要好些。
我這麼沒用,能幫方圓什麼忙?
六
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