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座長老巫咸老凝望著東方盡頭隱約可見的高山,闔起手掌,默默祈禱:但願上天保佑,星槎順利抵達彼岸,讓諸天星斗歸位。否則滄流危矣!冰族危矣!
在他掌心,那枚水晶球折射著幽幽的冰冷光芒,裡面彷佛有一縷煙霧凝聚了又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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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之外的雲荒大陸上,萬籟俱寂。
風從海上來,吹向一座高聳入雲的白塔。那座塔位於大陸中心的鏡湖之上,從帝都伽藍城拔地而起,高達六萬四千尺,彷佛一道白虹凌駕於九霄,萬古不變。
白塔的頂端設有神廟,廟裡黑沉沉的沒有絲毫燈火。
神廟下三丈處,設有天象臺,有天官日夜守望。
當海面上的七星璇璣之燈無聲沉沒時,天空裡有一顆星辰也不易覺察地移動了一個微妙的角度從璣衡裡的窺管看去,那顆光芒柔和黯淡的星辰正好落在了西北方的分野,和那一顆缺失百年的星辰位置重疊。
那是一顆“幽寰”,諭示著亡者歸來的不祥之星,正落在北斗中“破軍”的位置上。那一瞬,那顆黯淡已久的破軍彷佛忽然間重新煥發出了光芒!
“什麼?”觀星者從璣衡旁失聲驚呼著站起,震驚地看了又看,“這、這是”
是的,目下幽寰還沒有真正落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上,然而它的光芒已經照射到了那顆破軍星上!按照這個軌跡推算,不出一年,這兩顆星辰便能完全的重合!
到時候,那就意味著
“神啊!”鬚髮蒼白的值夜天官狂呼著奔去,幾度在高高的石階上跌倒
“破軍!破軍再度出現了!”
“魔君出世,天下要大亂了要大亂了!”
在值夜天官踉蹌著離開後,白塔頂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寂靜。神殿裡黑沉沉的一片,許久,只聽簌簌一聲響,一雙枯槁的手拂開了簾子。
一線皎潔的月光穿過重重簾幕,照射在簾後蒼老的容顏上。那是一個年老的女巫,頭髮已經雪白,眼眸深陷,彷佛兩點跳動的幽幽火光。她從一面水鏡前站起身來,穿過黑暗裡的帷幕,來到窗前,凝望著黑暗裡的天和地。
又是一個六十年。又是一個三百年。屈指流年,斗轉星移。
破軍奪日之相又現。宿命的輪盤,又要開始轉動了。
她在黑暗荒涼的神廟內微微苦笑:天官把這個噩耗告訴白帝后,空桑的皇帝又會有什麼反應呢?說不定,還是會如同以前那樣斥之為蠱惑人心的妄言吧?畢竟空桑光明王朝開創已經九百年了,這樣不祥的天象出現了不止一次,每次天官都會跑到帝君面前,叩首流血,用恐懼之極的語言描述著上天即將降臨的災禍:
“破軍復甦、天下大亂,血流漂杵,蒼生塗炭。”
當第一次出現這種不祥的天象時,正是光明王朝開創後五十九年,在位的是第二任皇帝西恭帝朔望。為了證明這個預言的真實性和嚴重性,當時的天官鑑深甚至不惜用人頭擔保,血諫帝君必須採取行動,否則,千年前冰族入侵的亡國之難便要重演。
聽到德高望重的神官發出那樣嚴厲的警告,空桑上下為之震撼,西恭帝立刻下令六部藩王立刻齊聚帝都伽藍城,陳兵百萬於狷之原的迷牆下,嚴防滄流冰族從西海上重返大陸,整個雲荒大陸也開始了新一輪備戰,無數能人異士奔赴狷之原,齊心協力防止災難的蔓延
然而,在預言“大天災”到來的那一日,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幽寰在移到破軍位置之前忽然消失了,夜幕深沉,那一顆象徵著殺戮災難的破軍星依舊黯淡,毫無爆發的跡象。而云荒大地上一切如舊,毫無異常。
枕戈待旦的軍士們大譁,朝野輿論也颳起了一陣風暴,所有人都有了被愚弄的感覺。西恭帝雖然沒有責備天官,然而鑑深無法解釋自己的謬誤,狂亂和羞憤之中一頭撞向璣衡,血濺占星臺,在不解和震驚之中履行了自己的諾言。
這一場風波過後的第十一年,西恭帝駕崩。
然而,事情並未隨之結束。隨之而來的九百年裡,每隔六十年,這種奇特而不祥的天象都會出現在天宇不過令人欣慰的是,無論天官和占星者說得多麼危言聳聽,每一次的“災難”最終都是安然度過,並未發生任何令人不安的事。
冰族還是被驅逐在西海上,破軍依舊暗淡無光,空桑人主宰的雲荒依舊繁榮興旺。
已經九百年了到了如今,上至皇帝,下至百姓,有誰還會相信這種虛妄的預言呢?這次,就算值夜天官跑到皇帝面前去進言,只怕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