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散去,清亮的銀輝灑落在山道上,照亮了蹣跚前行的人影。
身上流出的鮮血已然乾涸,不再滴滴墜落,喉嚨裡卻始終瀰漫著鐵鏽般的腥氣,季泠月悶咳一聲,將背上的人往上託了託,一步步往山下走。
寂靜深夜,一眾生靈仍在睡夢中安眠,似乎無人知曉剛剛發生的一切。
身後卻傳來急促的腳步,很快,一雙手扶住她,虞山葉著急道:“你去哪兒?我送你去。”
季泠月回頭瞧她一眼,啞聲道:“再過兩日,你不就要去,咳……啟程去參加論仙大會了?”
“晚幾天又如何?”虞山葉咬牙:“就算不去,師尊不管我,他們又能拿我怎樣?”
說著,她便將藍嫵從季泠月那裡接過,背到自己身上,小心往上顛了顛後,示意季泠月去掏她腰間的儲物袋:“這是師尊方才塞給我的藥,你快吃幾顆,再餵給藍嫵。”
季泠月順從地服下藥,又小心托起藍嫵的臉,半晌,才道:“去中州。”
“去那兒作甚?”
“去找萱玉。”季泠月低聲道:“不久前,我從雲荒回來,路過她的居所時,將一隻魘獸暫時託給她照顧了,她是馭妖師,她那裡,適合……適合妖怪修養,也更安全一些……”
說著,她輕輕撫了下藍嫵的眉梢,血汙被靈力抹去,露出下面那張白淨的臉龐,季泠月定定看了一會兒,啞聲道:“我錯了。”
藍嫵閉著眼,呼吸輕緩,彷彿只是睡著一般。
“我不該帶你回來的。”
她眨了下眼,漆黑的瞳仁裡蒙上了一層水霧,又被慌亂擦去,急促喘息間,喉嚨又湧上一股腥甜,血液從唇角溢位,季泠月悶哼一聲,踉蹌著扶住一旁的樹幹,嘔出一口血。
虞山葉一驚:“你沒事吧?!”
“沒,沒事……”
她用袖子擦了一下唇角,顫聲道:“歇一會兒就好。”
虞山葉蹙起眉,忍不住問:“是不是師尊那一劍……你,你說你如何報答不成,偏要去擋那一劍,你不要命了?!”
季泠月搖搖頭:“不然,怎麼償還得清呢?”
她又緩了一會兒,直起腰,疲倦道:“走吧。”
虞山葉抿了抿唇,終是嗯了一聲,踏上飛劍,等她站穩後,便迅速升至高空,朝南方飛去。
“哈啊……”
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的女人長睫微顫,驀地睜開眼,緊緊攥住了身邊人的手臂,季泠月被她驚醒,顧不上疼痛,翻過身,緊張地撫上她的臉:“藍嫵?”
藍嫵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雙眼睛大睜著,呆呆望著頭頂的黑暗,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喘不過氣一般,呼吸聲又急又短。
“藍嫵,藍嫵!”
季泠月慌了神,點亮燭火,小心把她被冷汗浸溼的長髮理到耳後:“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兒呢。”
說著,她的聲音又顫了起來:“別怕,我們不在昊辰山了,我們出來了,藍嫵……”
藍嫵眨了眨眼,半晌,溼漉漉的眸子轉向季泠月:“阿月?”
季泠月連忙點頭,彎下腰,動作輕柔地將她的腦袋抱進懷裡,哽咽道:“是我,我在這兒呢。”
藍嫵怔了一會兒,身體慢慢放鬆,軟綿綿靠在她懷裡:“我沒死嗎?”
季泠月僵了下,鼻子一酸,連連點頭:“沒有,你活得好好的,怎麼會死呢?”
“你師尊……”
“他不是我師尊了,”季泠月打斷她,啞聲道:“再也不是了。”
藍嫵蹙起眉,有些茫然地看著她,想要問什麼,但一張開嘴,就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胸口也跟著發痛。
“唔……”她蹙起眉,顫抖著蜷縮起來,粗喘著氣埋到女人懷裡:“阿月……”
“怎麼了?”
“好疼……”她閉上眼,眼尾落下淚來,沾溼了季泠月胸前的衣襟,季泠月怔然看著她眼尾的水漬,指尖不自覺掐入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秦,秦……
她驀地閉上眼,愧悔與恨意在內心交織,讓她幾近要崩潰。
季泠月喘了一口氣,紅著眼睛將手按在藍嫵胸口上,淺淡的金色靈力緩緩流淌過去,女人緊蹙的眉頭也稍微舒展了些。
“還疼嗎?”
藍嫵輕吟一聲,半闔著眼睛,喃喃道:“好多了。”頓了下,她又抬起手,摸索著在季泠月臉頰上蹭了蹭:“我不疼了,你,你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