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裡忽然湧進一股鹹鹹苦苦的液體。再難受,再淒涼,眼淚還是要吞到肚子裡的。再難受,再淒涼,沒有人會心疼他,體諒他。他看了四郎一眼,眼中充滿柔情。自己是多麼願意留在他的身邊,伴他度過他這一生最困苦的漫漫長夜,也讓自己的心好過一些。可是不能!他不能誤了慶功宴,他不能辱沒了潘家的門楣,否則他也難以承受這嚴厲的處罰!
他輕嘆一聲,低聲道:“四公子,你多多保重。”轉身緩步走出院門。門外大風大雨,只有他一個孤零渺小的身影在吃力的移動者,彷彿一粒隨時會被風捲走的沙塵。
天空泛了魚肚白,四郎的雙眼也佈滿血絲。他只有不停的做事,不停的做事,才能不去想那些應該去想的事。他的心一片空白,腦子一片麻木,雙手機械的在動,思緒也飄到很遠很遠,是在穹廬之外的令一個世界。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有人在跟他說話,有人將他扶起,有人帶他走出濟生堂的大門,又帶他走進一座院子。他順從的走著,腦子裡沉重的象塞了水泥,只想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他正在痴痴木木的走著,忽覺幾隻手一齊拉住了他,幾個聲音一齊在他耳旁道:“四少爺,老爺請你到大廳去!”四郎聽到老爺這兩個字,渾身如被電轟,驚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被六郎送回天波府,管家楊洪和幾個家人圍繞在他身邊,充滿憐憫的看著他,將他向客廳方向引去。
四郎走進大廳,只見客廳裡已經擠滿了人。楊業今天破例在家,臉色鐵青,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椅子左側站著三郎,臉色陰沉,一言不發。椅子右側站著五郎,面帶同情,低頭不語。五郎右側站著七郎,將一根手指伸在嘴裡,凝神沉思,在想心事。六郎一直陪著四郎進來,雖然仍象往常一樣鎮靜,卻掩不住蒼白憔悴。四郎目光呆滯,緩緩從眾人臉上掃過,發現自己最不想見的那個人並不在場,心中微寬,重重跌落在一隻椅子上,上身伏在膝上,雙手掩面,默然不語。大廳中只聽見眾人勻靜的呼吸之聲。
忽聽腳步聲響,一人走了進來。廳中眾人無不神色微變,喉嚨發出異聲。只見那人臉色慘白如紙,眼睛卻被血絲染得腥紅,臉頰扭曲,鼻子抽搐,卻是四郎之母佘賽花。她緩步走到四郎面前,伸出一隻蒼白枯瘦的手來,插進他濃密的頭髮裡,撫摸了一下,淚珠兒忍不住在臉頰上緩緩滑落。
四郎抬頭一看,正面對母親的淚容。他的心突如被利斧劈為兩半。母親素來剛硬,就是生離死別,也從不掉半滴眼淚。今天這是怎麼了?這兩滴眼淚,無異於兩座巨山,將他的每一條筋,每一塊骨頭,都壓成碎粉了。他雙膝一軟,不受控制的跌跪在地上,磕下頭去。廳中眾人,都可以聽到地上的青磚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長時間伏地不起,哽咽道:“娘,孩兒對不起您!”
賽花伸手摸他臉頰,使他抬起頭來,她凝視他的眼睛,弄不明白為什麼這個自己認為最聰明的兒子,總是在說傻話?她輕嘆一聲,滿臉痛惜之色,道:“傻孩子,你沒有對不起娘,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六郎站在四郎身旁,見他這樣,忙上前將他扶起,心中籌劃對策,轉頭對楊業道:“爹!這場比試,有天災人禍,不能算數!請爹立刻奏準皇上,重新比試!”他此言一出,廳中數人齊聲歡呼,都向他投來衷心敬佩的目光。
只有楊業臉色更黑,伸手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那桌子猛晃幾下,差點倒翻過去。他怒視六郎,喝道:“荒謬!荒謬!老六,這麼荒謬的話你也說得出來?別說皇上不會答應,換了是我,我也絕不答應!”
他說出如此決絕的話來,賽花忍不住張大了嘴,吃驚的望著這個相守了二十多年的丈夫,好象從來都不認識他。楊業一肚皮話要說,被六郎撩起,便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走到四郎身旁,指著他道:“老四!你醒醒吧!你看看你,好象多麼委屈,多麼不甘!在戰場上,只問結果,不問過程,你丟了大印,就已經失職了,你知道嗎?”
他此言一出,廳中眾人除了四郎之外,無不人人象賽花一樣,把嘴張成渾圓的O形,眼睛瞪出眼眶,吃驚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人。
楊業不理眾人,義正辭嚴道:“老四!兵者,詭道也。這場奪印,不是考你的傻力氣,考得就是計謀。潘小雨的實才遠勝於你,倘若沒有三郎,六郎幫你,你早輸了!不用等到昨天。你根本就不配當飛虎營的統領!”
四郎淚水在眼眶中轉來轉去,低頭不語。楊業心中象被什麼東西堵著,不吐不快,滔滔不絕道:“你反醒一下!一場奪印,處處都是計。都是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