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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靜站在他面前。
輕聲一句“我來遲了。”
韓菀聲音很好聽,如琴瑟韻動,婉轉動人,哭泣太多傷了嗓子略有些啞,卻很認真。
他不禁抬頭,對上了一雙漆黑剔透的眼眸。
薄薄的秋陽從頭頂灑下,她肌膚白得仿要透明,細細的絨毛,淡淡的粉,疲傷讓她的臉龐染上一絲蒼白,愈發襯得一雙精緻桃花眸奪目。
這雙點漆般剔透的瞳仁,正一瞬不瞬看著他,短短一句話,有一種亙古的錯覺,目光彷彿穿透了時光,落在他的臉上。
他逾越了,她卻沒有生氣,還笑了笑。
穆寒迅速低下頭。
“謝小主人。”
“回去吧。”韓菀輕聲說。
她抬起頭,環視眼前百十張或多或少眼熟的面孔,“委屈你們了,都回去吧。”
屏息已久的諸衛激動大喜,忙跪伏:“卑職等謝小主人!”
……
一眾武衛尾隨輜車折返。
人太多了,她又來得急,只能讓他們步行,她放慢速度。
但其實沒事,他們這些奴隸出身的武衛,都是極能吃苦的,這些許路程並不覺得有什麼,反境況峰迴路轉,激動高興情緒高昂。
不少人身上帶傷,韓菀特地打發人進城採買傷藥,讓他們暫先敷一敷,又使人問了可能支應。
完全沒問題,實在不方便行走的一路都有人輪著背,並不影響。
女婢奉命特地問了穆寒,韓菀見他身上新傷舊傷,半邊身體斑斑血跡看著有些厲害。
穆寒簡短回道:“無事。”
他看著就是個沉默寡言的,異常強壯又半身腥紅讓人心頭髮悚,女婢得了答案見他不再語言,嚥了嚥唾沫忙折返回話。
入夜,他們回到了東陽君府。
回到舊日起居的營房,隨後醫士就來了,一一給他們檢查包紮好傷口,針藥不吝,甚至女郎還親自過來探視,足半個時辰,才離開。
同屋的阿亞伸長脖子望了眼,“小主人真好!”
韓府仁厚,與外面外頭相比不亞於天堂。老主人沒了,幸好還有小主人。
阿亞也習慣了穆寒的寡言少語,沒答話也不在意,興致勃勃說了兩句,又說起今日那個彭陵夫人,低聲咒罵幾聲,十分慶幸,若穆寒落在她手上只怕不死至少脫一層皮。
幸好小主人及時趕到。
他慶幸拍了拍胸口,忽想起一事,回頭對穆寒說:“誒,好像小主人不是第一次救你了誒。”
天色漸沉,院裡的綠植籠罩在一層漆黑的夜色中,遠遠院簷的兩盞絹燈在冷風中搖晃著。
穆寒回頭看去,昏黃燈光投在院門前的青石板甬道上,素色裙裾的纖楚背影提著裙襬步上階梯,漸行漸遠,朦朧漸看不清。
是的。
她不是第一次救他了。
……
穆寒生在一個北地與匈奴接壤的邊城奴隸營中,他甚至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誰。
但能肯定的,對方是一個羯奴。
中原各國屢屢與羯羌等族交戰,戰敗俘虜淪為奴隸,而且還是最卑賤的異族奴隸。
這是天底下最卑賤最骯髒最混亂的地方,沒有之一。越是底層就越粗暴簡單,弱肉強食是唯一真理,人命如草芥,每天都有許多屍體抬出去。
他生下來的瞳色和五官,一半羯奴的血統註定他將處於奴隸營的最底層,連他的母親一看清他臉,也嘆他註定活不長。
不是狠心,而是現實。
可穆寒居然磕磕絆絆的,像個狼崽子一樣地活下來了。會走路就會打架,反勝無數次同齡人的追打,躲避無數人大人的惡意,頭破血流,奄奄一息,但他居然熬過來了。
但可惜的是,幸運沒有一直眷顧他。
在他十歲那年,他所在的奴隸營內遷,中途為了救差點被強辱致死的母親,他舉起大石頭往對方的後腦勺狠狠砸下去。
但可惜的是,對方沒有被一下砸死,沒等他再補一下就爬了起身。
穆寒的母親拉著他兄弟奪路狂奔,這個往日逆來順受的女人,居然拉著她的孩子成功逃出了營地。
那是一個大雪天。
傷痕累累的三人最終倒在山坡下的黃土路旁,冷,餓,鮮血在身下的白雪逐漸暈染開來,他努力往前爬,因為後面還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