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貴莊可有信教之人?”
陳超面有得色,“齊魯本是聖人故土,中華自有聖教,何必學那些夷人的玩意?雖說附近多建有教堂,但我陳家崖都是儒家信徒,篤信仁義禮智信,不會去信那些洋教。”
“佩服,佩服。”
江雲跟在龍謙後面,一雙賊眼烏溜溜地四下打量,努力將陳家崖的地形地貌記在腦子裡,聽得龍謙讚揚那位呆頭鵝般的陳莊主,心裡不禁暗笑。
龍謙進入內寨門,見整個莊子呈北高南低的格局,一條石板路一直通向北,兩邊房舍多是石頭砌就,很少有磚瓦之屋,多數莊戶的院牆都是板石砌就,沒有院門,直接望進去,見所住之屋門窗陳舊,煙熏火燎,看上去很貧寒破敗。想來此地雖號富裕,實際還是貧困,建造之時為了省錢,反正漫山遍野的石頭又不要錢。
莊子中間各有一條比南北向的街道窄的街道通向東西兩邊,心念一動,轉身沿著西向的街道向西而去。
陳超笑道,“龍先生不愧是研究建築的行家。你看的不錯,本莊只有兩道寨門,另一道就在西邊。不過寨門破舊,不看也罷。”
龍謙長嘆一口氣,“不瞞陳莊主,這一年來,我遊歷直隸山西兩省,頗見識了些格局精妙,非常有保護價值的古宅古鎮。令我心生感慨的是,輝煌都在過去,昔日之瑰寶,今日已顯破敗之象,若是不加以修葺,只怕再有三五十年,好多值得研究的村落古鎮就不在啦。”
這卻正是陳超的心病。陳家是陳家崖的第一大戶,也是第一富戶,莊子裡的耕地有四成是陳家的,莊子裡唯一作坊——豆腐坊也是陳超的產業。比起鄭家莊,陳家崖就顯得寒酸了。
自陳超從父親手裡接任莊主,便想著湊錢修繕已極度破損的西寨牆和西寨門,但個人力量有限,莊戶們就更拿不出錢來啦。這幾年年景實在是差,不旱即澇,沒一年風調雨順的日子。年景不好不說,官府正賦之外的雜項越來越多,靠種地為生的莊戶人混飽肚子就謝天謝地了,哪裡有餘力湊錢來修寨牆啊。最終還是陳超個人出了三百四十兩紋銀,將倒塌最嚴重的寨牆進行了一番修補,至於寨門,還是算了吧。
陳超記得自己小時候西寨門的情形,那時陳家崖的人出莊子,更多的是走西門,門樓尚在,椽梁上的畫還看得清他考中秀才的那年,門樓在一場大風雨中坍塌了,為此,已經開始咳血的父親大哭了一場。他知道,父親既為西門樓的倒塌而哭,也為家道中落而哭
走了一遍莊子,不過兩頓飯工夫。陳超尚未開言,龍謙似乎瞧破了陳超心事,“我從費縣一路行來,見稍大一些的莊子,無不修建了寨牆。想來這幾十年內憂外患,治安形勢定是不好。對於寨牆一物,我的看法是,大部分莊子因修建寨牆破壞了美感。但您的莊子卻因寨牆而增色不少,主要的原因,是貴莊的先祖因地制宜,將莊子修的於自然渾然一體,其中最大的功勞莫過於寨牆了。試想,若無這道有些破敗的寨牆將莊子包住,從遠處看,定然沒有現在這樣雄奇。若是在冷兵器時代,這樣的結構,這樣的佈置,只要有個好的莊主將青壯組織起來,就是來上三五千強徒,也休想奈何貴莊啊。”
“唔,冷兵器時代?”被讚的喜滋滋的陳超聽到後來有些不是味。
“當然。如果以現代軍事裝備之水平,貴莊的寨牆寨樓,如果站在防禦的角度,不過是給自己壯膽而已,只要一門火炮架在那邊,”龍謙指了下鄭家莊方向,“恕我直言,貴莊除掉拼死反擊以摧毀火炮,剩下的就是開門投降一途啦。”
江雲以為這位陳莊主聽了會發怒,誰知此人嘆了口氣,“你說的沒錯。不過,三年前,我莊與鄭家莊、白魏聯手,挫敗了抱犢崮匪人大隊的攻掠。事後鄭家莊,哦,就是對面那個大莊子,他們僱的懂兵事的田教頭也曾這樣說,當年若是匪人帶著炮,鄭家莊是守不住的。為此,財大氣粗的鄭家莊便購置了三門銅炮”
龍謙卻沒有接陳超這番議論軍事的話題,他指著一處所在,“想來這便是貴莊的祠堂了,”龍謙走幾步到門口,“原來還有私塾在裡面,好啊,教育是關係到民族未來的大事,陳莊主之為,令龍某佩服無已。”
“教育是關係到民族未來的大事說的好,不愧是留過洋的俊傑。”陳超品味著龍謙的那句話,“還請進去一觀。”
“不必了,不要打擾孩子們唸書啦。”
“呀,既然龍先生留洋美利堅,又對教育有如此精闢之見解,對於西洋之教育優劣,能否賜告一二?”這卻是陳超一直縈懷的,很想就此討教出過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