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們一個個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我們是皇上的同鄉,從安徽鳳陽來的呀!”
“家鄉十年九災,我們在家裡活不下去了”
朱元璋神情黯然,過了一會,他對騎馬跟在身後的關帷說:“你去,給這些農民們施捨些吃的!”
新當了皇帝,朱元璋本想到外面去兜兜風,過一過帝王癮,但卻被家鄉出來逃荒的農民們敗了興,哪裡也不想去了,徑自回了宮。
宮內,朱元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可耳朵內老響起那些農民們的呼喊聲。他那從淮西時就一直跟著他的老伴馬皇后走了過來:“皇上,請及早安寢吧!”
朱元璋看了馬皇后一眼:“皇后,不知怎麼我一靜下來,就聽見家鄉那些災民們的呼喊。”
“你也別去想了,下面的人,已給他們施捨了粥飯!”馬皇后看著他說。
“施捨了這一頓,可明天呢?後天呢?”朱元璋嘆了一口氣,“天下還有多少忍飢受寒的百姓啊。孔子說,不患寡而患不均。我餓過,也造過反當了皇帝,因此我深知孔子這句話的深刻之意。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不拉平這個不均,嘿,難免有人還會要揭竿而起,更難免有人稱王稱帝!”
鉅商沈萬山 /吳恩培
一二七
馬皇后點首。
朱元璋抖了抖身上的龍袍:“你別看我穿上了這個。唉,這事要處理得不好,我們還得下臺去當草寇!”
“難得皇上一片愛民之心”馬皇后說。
“不!這不是愛民。”朱元璋打斷馬皇后的話,“這是我愛我自己!關心著我這皇位的穩固!你沒聽說,在馬上能得天下,可在馬上卻不能治天下呢!”
“說到治天下,孔子他也說過,不患貧而患不安。老百姓不能安定,這國家就不能安定呢!”
朱元璋:“是啊!要讓老百姓安居而樂業,否則,不安居,不樂業,這非但窮民難治,就是有些富民也難治呢!”
馬皇后不知他怎麼又說到了這個上,不由試探道:“皇上這是指”
“我是說蘇州那些當初給張士誠出錢的富戶們,聽說他們對寡人頗有怨言呢!過幾日我想去蘇州私訪私訪,看看那些當初舔張士誠屁股的富戶們,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又到底想幹什麼?”
“皇上,天下初平,尚不安定,皇上去私訪,這太不妥!”馬皇后顯然並不放心。
朱元璋一笑:“沒事!我和關帷一起去,他過去可在蘇州呆過呢!”
“那我也去!”馬皇后說。
幾天以後,在蘇州巍峨的閶門城樓下,身著微服的朱元璋和關帷走著,幾個宮廷的衛士,也穿了便服在朱元璋的前前後後走著。
當他們走到閶門酒樓前,正看見陳泰醉醺醺地被他的兩個侍妾扶著,從酒樓內痴笑著走出店堂,接著就大口大口地在路邊嘔吐起來。
聞著飄過來的酒臭氣,朱元璋停住腳,厭惡地看著正嘔著的陳泰,接著他問關帷:“這個胖子是何人?”
關帷見了陳泰本想避開,怕陳泰認出他來,畢竟當初自己只是他的一個管家,但轉而一想,此時自己已是皇上的人,犯不著怕他了。見朱元璋問他,他頗為輕蔑地看了一眼陳泰:“此人這是蘇州另一有名的富戶,姓陳,名泰,綽號叫陳肥商。”
朱元璋看著被人扶上轎子的陳泰,忿忿地說:“嘿,他可是腦滿腸肥啊!這種人,看那樣子,就不像是個好人!”
關帷也附和著說道:“是啊,這些為富不仁的傢伙們,都不是好東西。”
他們離開了閶門,從中市走入了一條水巷。在水巷深處的一間老房子的牆角處,幾個老者每人手持一香在祈禱著什麼。
朱元璋和關帷走過去看著他們燒香。朱元璋因不知吳地風俗,於是問關帷:“他們在燒什麼香?這是蘇州的什麼習俗?”
關帷搖搖頭:“不知道!”
“你過去問問他們!”
關帷過去操著吳語問一老者:“老伯,你們這是在燒什麼香哪?”
“狗屎香!”老者莞爾一笑,似乎在笑著關帷這個蘇州人的孤陋寡聞。
關帷還是沒聽懂:“什麼狗屎香哪?”
老者看著關帷:“狗屎香麼,就是九四香!現在家家人家都在燒呢!”
當朱元璋和關帷走到水巷河邊時,朱元璋還是困惑地看著關帷:“九四香?什麼九四香哪?”
關帷其實早已知道吳地百姓對張士誠的那層懷念,儘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