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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難怪爺爺在我走時,會讓那種巨大的恐懼把他擊倒,難道他從我一走出那個村子的大門,爺爺就沒有準備我再回去?”

現在,韓大狗真有一點後悔了。他要是不替望長江從軍,現在他該是多麼安全哪,他不僅可以在家裡和爺爺過著安穩日子,還可以把望水芳娶回家,過著幸福的生活。他們沒在一起過上一天幸福生活。

“要是在這場戰鬥中死了,我死也不會瞑目。”新班長韓大狗想。

新班長韓大狗真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多心思。這是他從軍以來,第一次在心裡為自己想了這麼多的事情。作為一個兵,他在一刻鐘之後,又為剛才的那些想法,在心裡感到羞愧。

就在新班長韓大狗的心思佈滿天空之際,戰爭部署也在加緊進行。第十八軍軍長至善的心,已經鐵成了一塊石頭,他把所有的賭注都下在了峽昌。作戰室裡,他不停地踱著方步,一枝接一枝地抽著香菸。所有背水一戰的歷史,都在他腦子裡一幕一幕地湧現。他心裡似乎很清楚自己又在重演一場別人重複了無數次的歷史悲劇。人哪,真正的悲哀就在於很多時候,他明明清楚事情做下去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結果,可是他又不能不做。軍令如山哪,在強大的戰爭機器面前,即使身為軍長,個人的力量始終是渺小的。想到這裡,他心裡流出一股一股的血。當他把最後一個菸頭掐熄之後,他開始了冷酷的戰爭部署。

反攻真正開始了。

新班長韓大狗在一排又一排的口令聲中,情不自禁地一把拽住了和庭才的手。一種顫慄傳遍了他的全身。他看著和庭才的臉,老班長和庭才的臉竟也是鐵青鐵青的。老班長和庭才把牙咬得鐵緊。

韓大狗說:“班長,至善哪有一點善呀,他是想用人肉作工事啊。”

和庭才說:“他想拿弟兄們的命,再築一座峽昌城。”

話沒說完,火光和槍炮聲像萬鈞的雷庭,在一瞬間鋪天蓋地向峽昌城的陣地壓來。戰火和濃煙在一瞬間淹沒了血紅的日頭。峽昌在一瞬間又變成濃濃的黑夜,如同韓大狗小時候看到過的天狗食日一般。就是在這一刻,韓大狗突然想起了自己為什麼叫大狗子,他媽曾經告訴過他,生他的時候,天亮狂狂的,可是一轉眼間,天就慢慢變黑了,一隻猖狂的天狗竄到天空,把那亮狂狂的日頭和滿天的亮光,很快就啃了個精光。後來,爺爺就對他爹說,這娃子命大哩,就叫大狗子吧,好養些。後來,他媽一遍又一遍地把這個故事講給他聽,直到他媽被射死。要不是這濃濃的黑煙遮天蔽日,韓大狗幾乎忘記了自己名字的來歷。

韓大狗看著黑黑的天空,那戰火一團接一團地,不斷地撕破那片沉沉的黑暗,讓他感覺到那就是天狗顯現。面對這似曾相識,而且有種親切感的黑暗,韓大狗渾身的顫慄,在一瞬間消殞殆盡。一股清新的力量,在一瞬間充盈了他的全身。他在心裡低語:“媽媽,是你來了,是你給了我力量,你一定會保佑你的兒子,從這場戰爭裡活著回來,你的兒子還沒給你報仇哩。”韓大狗低語著,心裡和眼裡就泛出了淚花。韓大狗先用軍衣的袖子擦乾了眼裡的淚花,接著擦乾了心裡的淚花,面朝著峽昌城的黑暗和火光,轟然一聲站了起來。

這時候,衝鋒號響了。

號角一響,就意味著總攻時刻真真切切地到來了。每個兵都會在一瞬間,變成這號角里一個飄蕩的音符,隨著生命和熱血,一起勇猛地滑入這座濃濃的戰爭熔岩裡去。

反攻時,面對槍林彈雨,每個生命都顯得那麼冷靜而沉著。部隊在這個時刻,被分成一個個的團。戰士們懷抱著槍,一排排地往上衝。鬼子一陣重機槍掃射過來,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個團的兵力在槍林彈雨裡很快就變成一堆肉山。第二個團緊跟著又衝上去,以剛剛倒下去的戰友作掩護,向鬼子作出更近距離的打擊。千遍一律的重複,千遍一律的推進,一個排,一個連,一個營,一個團地鋪排著攻城的路。而這一切,都是在黑黑的如同夜間的城牆下進行著。

當鬼子看到中國軍人近乎蠻幹的反攻時,他們也被這支軍隊的行為驚呆了。他們看著那些看上去還是孩子的臉和身體,一排又一排踏著他們戰友的血匯成的河流,不停地向他們湧來時,他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腳板踏在血河上,發出譁哧譁哧的聲音,久久在他們耳旁轟鳴,久久地刺激著他們的目光。

當新班長韓大狗站在血流成河的城頭時,他不敢回過頭來看一眼。韓大狗知道峽昌反攻成功了。他更知道,在他的身後,全是一堵一堵由他的戰友們的肉體磊成的血牆。韓大狗黑著那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