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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禮畢之後,劉浩然嘆息道:“餘闕老先生剛直峭拔,不以奴顏媚俗、夤緣以進為榮,又勇於為民請命,怒斥貪官汙吏。安慶數載,不知活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可惜最後還是以身殉職。”

李南琴流淚對答道:“元廷曾欲召老師入翰林。可是老師說他一去安慶危矣,所以拒之不去。陳賊攻城日急,老師在間隙有暇之時,繼續注《周易》。他說城外陳賊相逼甚急,恐時日不多,故而希望完成這最後編著。老師還聚諸生彙集郡學會講,並命軍士們立門外旁聽,知尊君親上之義。”

說到這裡,李南琴已經泣不成聲,伏地大哭。而劉浩然等人也是淚流滿面,朱升不由感嘆道:“餘先生為文又有氣魄,能達其所欲言。言詩體尚江左,高視鮑庾以下不論也,篆隸亦古雅可傳,想不到還有如此古良將烈風。如此文武大才,元廷居然早不大用,讓他最後孤守獨城數載,真是令人嘆息!”

而劉浩然想的更多,回到城中,他請馮國用、李善長、陶安、朱升入府議事。

“諸位先生,我曾聞後漢光武帝鑑於前漢末年一些官僚、名士醉心利祿,依附王莽,於是就大力表彰氣節,對於王莽代漢時期隱居不仕的官僚、名士加以表彰、禮聘,表彰他們忠於漢室、不仕二姓的高風亮節,並頒佈詔書,明告天下,廣泛尋訪隱居的學者,提拔淵博的儒士,如逢萌,周黨,王霸,嚴光等,史書雲‘光武側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車之所徵賁,相望於巖中矣。’‘舉逸民天下歸心’。到後漢末年黨錮之禍時湧現了許多如李膺、陳蕃、範滂這樣蹈仁踐義、視死如歸、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剛烈士大夫。而後漢末年對高士的欣慕往往勝過王公貴族,也與這種對氣節的倡導不無有關。”

聽完劉浩然的一席話,朱升和陶安不由互相一覷,微微點頭,而馮國用和李善長各自低下頭去暗自磋磨。

“我知丞相的意思,正值國事動盪、人心紛亂之際,這順應大義、忠君報國的氣節就尤為可貴。丞相要大力提倡這些,實屬難得。”陶安先開口道,說些模擬兩可的話。這裡的情況相當複雜,忠君報國,忠的是哪個君?元廷的官吏可以忠於大都的元帝,而江南行省就要忠於安豐那個小明王,這不符將來發展的要求。大家都忠君了,元廷的官吏將領個個都要與紅巾軍拼老命了,這仗怎麼打?忠於小明王,估計江南行省的軍民十停有九停只知劉丞相而不知小明王,這如何忠?所以在沒有弄清楚劉浩然真實用意前,陶安也不敢貿然發表意見。

“護軍在初建定遠營時就提出了驅逐韃虜、光復中華的宗旨,草創軍紀軍法時更提出了權利、責任和義務,現在這兩條也正在逐漸貫徹於江南律法當中。今日護軍因祭祀餘闕老大人心有所感,莫非想提出新的氣節說法。”馮國用與劉浩然相知甚深,他隱約感覺到劉浩然想說什麼。

“我敬重餘闕老大人,除了他的人品文章外,更敬重他願為安慶百姓盡心盡職,置個人生死於度外。”劉浩然沉吟一會開口道。“在祭祀他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義利之辯。”

對於劉浩然有點跳躍的思想,眾人都在努力地跟隨著。

“說句褻瀆的話,我此前一直不知道餘闕老先生的文才,只是因為知道他忠貞不二,堅守孤城才得知了他的大名,進而瞭解他的才學。所以我突然冒出一個不敬的念頭,如果餘闕放棄守安慶受召去了大都入翰林,那麼過了數十年,還有多少人能記住他的道德文章?畢竟史上像屈原、司馬遷、李白、杜甫、韓愈、蘇軾這樣的絕世大才少之又少,大部分文人不管做出了多少錦繡文章,最後都消失在史書之中,最多被偶爾順帶一筆。”

聽到這裡,朱升、陶安兩人不由目瞪口呆,而李善長、馮國用不由雙目精光,他們倆已經摸到一點思路。

“餘闕老先生堅守孤城,為民捨生,讓世人敬仰,定當流芳千古,至少安慶百姓記住了他,我們記住了他,從而又記住了他的道德文章。是不是可以說,餘闕老先生的這種大義換回了一種大利,使得自己能流芳千古的大利。”

此話一出,朱升和陶安都駭然了,他們想不到劉浩然居然說出這套理論。

“當年孟子游魏國,魏惠王剛好準備出兵趙國,以此事相問聖人。孟子卻避而不談,只是以周代的先祖-大王(古公亶父)的一段故事來勸告魏惠王,讓他多行仁義,則天下自然歸心。可惜魏惠王不聽,繼續出兵,結果與趙國鬥個兩敗俱傷。”

劉浩然說得這個故事出自《孟子》第一章《梁惠王》,朱升和陶安都讀過,自然知道,於是點點頭繼續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