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二三百斤谷。針氈草是最吃肥的。
比這兩樣農活更苦的,則是進磚窯搬磚瓦,進煤洞挖煤了。力出得多,汗出得大,一天干下來,一身上下全是灰、全是煤,只有眼珠子在轉,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牙。收工那一刻,最大的需要就是跳進溝渠裡、堰塘中,徹底地進行清洗。
夏季裡,比髒比累更難耐的,是口渴。烈日下待久了,汗出多了,嗓子眼裡直渴得像冒煙。一聲哨響,喊歇息,男女老少不約而同地就會蜂擁而去找泉眼。
山寨的田土邊、嶺腰間、山腳下、巖縫邊、大樹旁,這裡那裡,都有一些泉眼。老鄉們隨手撕一張包瓜葉,或是採一張荷葉,折成瓢兒狀,舀起泉水來喝。
哦,一口清冽的泉水,真如甘霖般甜美,還有葉子的清香。那股舒暢的滋味兒,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
喝暢喝夠了,人們就在泉水旁就近坐下來。有的舀起泉水抹一把臉,有的掬起泉水滋潤一下曬紅了的面板。勤快的農婦拿出鞋墊來繡,貪睡的漢子拿草帽蓋住臉打瞌睡,小夥子們掏出牌來“爭上游”。什麼都不幹的人,也會倚著樹幹、草坡,發呆一般休息,這是真正的休息。
有泉水的地方,必然陰涼,空氣也爽潔清新。坐上多久也不會嫌時間長。
山寨上的泉水,不少就在彎彎拐拐的山路上。遠行趕路的人,看到泉眼邊上坐滿了歇息的人,也受到感染,會情不自禁停下腳步,喝一口泉水,歇上一陣,擺幾句“龍門陣”。
多少次呆坐在泉邊,冥思遐想間,我會驚奇於夏泉無形的魅力。你看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四季忙忙碌碌勤扒苦掙的農人們,你看那些挑擔揹簍、匆匆忙忙趕路的遠行者,在勞累困頓感覺疲乏時,自會在泉眼的周圍停靠下來。作一番休整,以便再次撲進生活中去,再去趕路。
泉水旁成了生活的驛站。
人生其實也是需要驛站的。在另一篇短文中,我曾把泉水比作大自然的眼睛。其實泉水那晶瑩透明的清澈,也像大自然一面小小的鏡子。在這一小小的人生驛站上,沉吟片刻,想一想我們的奔忙勞作,究竟是為了啥,我們所做的一切,到頭來都是為了什麼。泉水能映照出我們身上的塵土,泉水能映照出我們心靈上沾染的世俗之氣。我們將它們撣一撣、拂一拂,不是會將未來的人生之旅走得更踏實一些麼。
夏日的清泉,默默地躺在大自然不起眼的懷抱裡。
秋 水
農民們喜秋。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穿過平順的田壩子,穀米的香味彌散在空氣中,總叫人有一種陶醉感。連麻雀子都來湊熱鬧,一群群的,在娃崽和姑娘們尖聲脆脆的吆趕中,“囈”地一下騰空而起。
山寨四季(3)
坡上的包穀土,曾是那麼油亮滋潤的包穀葉子泛了白,粗大的包穀棒棒,露出了一排排誘人的大白牙。
莊稼成熟了,豆莢杆拔起來了,連高山嶺巔上的野果子,也都水汪汪地懸掛起一串串的果實,野葡萄、紅子�檬�摘一顆嚐嚐,嗨,甜的。
金秋的收穫季節,最怕的是雨。已經成熟的莊稼,逢雨就要推遲收割。勉強收上來,又沒幹透,堆在倉房裡就要捂熱、發黴、變質。尚未熟透的莊稼,遇雨便會影響成熟。雨多了,無論是谷,是豆類,新鮮的收上來,也不好吃,水渣渣的。
秋雨是纏綿的。
秋風是涼爽的。
秋陽是明麗的。
在西南山鄉,自古以來流傳著這麼一句俗語:“四川的太陽、雲南的風,貴州落雨當過冬。”
再沒有比我在偏遠閉塞的寨子上對這句話有更深切體驗的了。
秋雨落下來,雨腳長長的,風把雨簾吹得斜斜的,不疾不慢,不慌不忙,從早落到黑,又從夜間落到清晨。一落就是十天半月,落得天地之間灰茫茫的,籠罩在一座座山頭上的雨霧,像壓在人的心頭般沉甸甸的。人呆在屋頭,聽到的聲音全是雨,“滴滴答答”響個不停的屋簷水,“咕嘟咕嘟”輕響的簷溝水,“嘩嘩啦啦”的山水溝裡日夜在驟響,河谷裡的水起了濤,“呼隆呼隆”的有些駭人。即使走遠一點,戴著斗笠,披上厚厚的蓑衣,走進山林裡,靜寂之中,也能聽到細密密的雨聲落到葉子上,“細刷刷細刷刷”的。
最長的一次秋雨,整整地下了近四十天。下得人心慌,下得老農們愁眉苦臉,下得田壩坡土上成熟的莊稼倒伏在地裡,下得已收起的穀子捂得發了黴。那一年,山寨上欠收。
秋雨是悽惶的。當天終於朗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