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這麼多的戲,你還不去?其實細想想,安心坐下來,你只能看一齣戲。要是每個劇種都看,那你什麼都看不成。
什麼也看不成也沒關係。關鍵是鬧猛、是人多、是既能吃零食,又能嚐點心,還能看耍雜技。玩了一天回來,人人都稱心滿意。
現在的大世界已經成了昨日黃花。但是上海人愛軋鬧猛的風氣,勢頭一點也沒減弱。第一八百伴在浦東開張的那天,顧客們蜂擁而至,人多得連自動電梯也開不動了。後來有人說,在去的人中,三分之二都不是去買東西的,他們是去軋鬧猛的。去了回來後,逢人便說:第一八百伴我去過了,你去過嗎?
豈止是第一八百伴,地鐵,過江隧道,世紀公園,金茂大廈,中央綠地,凡是有新景觀,有新花樣,新氣象,新展覽,上海人都會蜂擁而至,所以新天地建成後各種各樣人士有各種各樣評介,但不要愁沒有人去。大劇院的票子賣到八百元、一千元一張,不要愁票子賣不出去。
喜歡軋鬧猛,到人多的地方去,表面上看來是圖新鮮、看稀奇。其實內心深處,蘊含著上海人迫切希望開闊眼界、開拓視野的心理。
到處看新東西,追求新玩藝,究竟有什麼好處。況且看到的東西和玩藝,大多數和你的專業、和你的本職工作並不相干。其實不然,俗話說,見多識廣。見得多了識得廣了,就知道我們自己哪些方面還有差距,還需要迎頭趕上。
上海要發展經濟,要加大改革開放的力度,要培育新的城市精神,要提高廣大市民的文明素質。其實最大的文明就是創新,在創新求變中完成新的城市精神的塑造,在求變創新中全面提高上海人的素質。
80年代時,紐約人說要永遠搶在上海前面十年,東京人說要使上海始終落後日本十五年,目的就是要賺上海人的錢,賺中國人的錢。把上海和中國作為他們最大的取之不盡的市場。
對不起,上海人不但要迎頭趕上,和紐約與東京並駕齊驅。還要超過他們。在我看來,這才是真正的上海精神。
(1999年5月)
愛神花園的白玉蘭
愛神花園是我們作家協會的別稱。
有朋友從我的第二故鄉貴州來,走進我們的愛神花園,看見我,說的第一句話,往往就是:你辦公的地方真好,像個花園。
我就說:這兒本來就是愛神花園。
去年,西部十二個省份的名作家看東部,走進我們的作家協會,陝西的陳忠實對我說:“你生活在天堂裡。”重慶的黃濟人也對我說:“這個花園有味道。”貴州的李發模則對我說:“老兄,你回上海回得對。”其實當年我調回上海時,他是不贊成的。他對我說:你一定要走,我就要罵哩!現在他不罵了,反說我走得對。
這都是因為愛神花園的魅力。
我喜歡愛神花園裡春、夏、秋三季茂茂盛盛的爬壁藤。年年開春以後,爬滿牆壁的綠葉把一個個窗戶和一條條陽臺欄杆包圍起來。回上海第八年的春天,我站在辦公室外的小陽臺上,照了一張相。這個小陽臺也很有講究,英國來的作家對我說:“羅密歐熱戀中的朱麗葉,就站在這樣一個離地面不高的小陽臺上,和情人相對垂淚傾訴衷腸。”
照片上,小陽臺沐浴著明媚的陽光,被包圍在爬壁藤織成的濃綠中,我也佇立在一大片綠葉之中。看到這張照片的人問我:“你的目光在望著什麼?”
我說:“我正眺望著花園裡的愛神。”
愛神是一座石雕。春夏之際的陽光下,愛神石雕亭亭玉立地站在小池塘的中央。池塘裡的水是清碧的,有魚。四個小天使,懷抱著四條小金魚。有中外作家來訪時,我們開啟水龍頭,四條小金魚就會伴著四周的噴泉,嘩嘩嘩地噴灑著雪白的水花,銀亮亮的萬千水珠簇擁著雙手高高舉過頭頂的愛神。愛神沐浴著陽光、雨露,怡然地瞅著樹梢,眺望著藍天,顯得格外地自在和瀟灑。
哦,她的目光還有些神秘,七十多年的歲月裡,她都看見愛神花園裡發生了些什麼呀?
三十七年前的1966年,我還是一名中學生,憑一張學生證,可以走進作家協會靜靜的庭院裡來看大字報。那時我和幾個同學,都沒見到愛神石雕,只看到魯迅先生的銅像,在花園一側的角落裡,不過腦殼頂上也被打破了。好多年以後,我才聽說,愛神石雕被花園裡的花師傅埋在地底下,藏起來。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直到作家協會重新恢復,愛神石雕才重新出現在花園裡。
愛神花園裡原來還有幾棵櫻花,那是日本作家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