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洲從看守所出來,回到郊外破廟。只見破廟空蕩蕩,那群乞丐已被公安人員作為“盲流人員”驅趕掉了。只剩下一些亂七八糟的稻草、柴禾和破碗、破籃秋風吹揚起柴草,黃仲洲心中不勝惆悵。全因為他,連累這個乞丐王國遭驅逐。雖說這是一群叫花子,現在他心中卻對他們戀戀不捨。他們雖已被逼迫走到生活的邊緣,卻仍沒失去人類的良知和同情。或許不是他們,自己早已被餓死、凍死,甚至被人打死、害死。現在失去他們,內心卻有一種深深的失落。“瘋子,瘋子!”人們開始這樣叫起了黃仲洲。
現在,這個“瘋子”走進了蘭州市區的公安招待所,扣響了石亦峰住的房門。
石亦峰開門一看,驚訝地問:“你找誰?”
“亦峰,”對方喉嚨幾近暗啞,“我是黃仲洲喲。”
“啊!”石亦峰完全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衣衫破舊的老頭,就是10多年前的老同學黃仲洲。在他的印象中,黃仲洲是一表人才,身材魁梧,面龐英俊,一雙豁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而現在的他,精神萎靡,神態麻木,高高的身體也變得背駝肩拱了。失神的眼睛深陷在眼眶裡,沒有一絲神氣。頭髮也花白了,亂蓬蓬像個老鴉窩,整張臉像蒙上一層灰塵,額頭刻出許多深溝,脖子上的青筋如蚯蚓般在上下蠕動。
“仲洲兄,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石亦峰緊握黃仲洲的手,十分動情地說,“你吃了不少苦哇。”
“不不,亦峰兄,”黃仲洲也老淚縱橫,“我過去也曾做過許多對不起你的事。”
深夜,石亦峰透過蘭州公安局的內部電話,讓水文秀把白玉婉叫到辦公室,他與她直接通話。他要把黃仲洲的訊息告訴她,讓她思想上有個準備。
一陣滴滴嗒嗒和嗡嗡噯噯的電波聲,一個非常輕微的聲音如遠遠而來的海浪響起:“喂——是玉婉嗎?仲洲找到了,仲洲找到了。”
可是白玉婉緊握著話筒,一聲也不吭,只是淚如雨下。十幾年過去了,黃仲洲對她來說已成為一個遙遠的回憶,一個淡化了的影子。她的身邊已有一個活生生的伴侶,一個長期深愛著她,一直用關切的目光凝注她的人。而現在命運又如此捉弄人,又把她從他身邊拉開,重新推回到快要遺忘的往事中去。“玉婉,你聽見了嗎?玉婉,你為什麼不說話?”話筒裡傳來了石亦峰遙遠的呼喊,“總機!總機,為什麼沒有聲音?”
“亦峰,我聽見了。”白玉婉只好用暗啞的聲音回答,“一切等回來再說吧。”
她只能這麼說。不是她不愛黃仲洲,而是他出現得太遲了。
第34章
在蘭州公安招待所的食堂裡,石亦峰叫了幾個菜和一瓶汾酒,正與黃仲洲把杯話舊,突然幾名全副武裝的公安幹警大步向黃仲洲走了過來。
黃仲洲一見他們,滿臉露出驚惶神色,本能地站了起來,往角落裡躲。
“不許動!黃仲洲,你為什麼連夜逃跑?”
“我,我”黃仲洲見到公安人員就瑟瑟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又恢復了“瘋子”的傻相,只會低頭垂手,哭喪著臉苦笑。“嚓!”鋥亮的手銬套上了他乾瘦的手。
“走!跟我們回去。”
“同志,”石亦峰連忙上前,和顏悅色地說,“請把他的手銬去掉,他是我的客人。”
石亦峰並沒穿警服,一個年輕的戰士很不客氣的喝道:“你是幹什麼的?
同這個犯人有什麼關係?”
石亦峰一邊從上衣口袋裡掏證件,一邊用不失威嚴的語氣沉穩地說:“我也是公安部門的,這次專程來蘭州執行任務,會同甘肅省公安廳,把他帶回家去。”
武裝幹警看了證件,知道面前同行不是一般幹部,但又驚異:“這個逃犯,怎麼會同這個公安幹部一起吃飯?”
“他是壞分子,是從勞改場逃出來的。”
“他偷竊國家文物,私藏古錢幣。”
一聽到偷國家文物,黃仲洲立刻叫起來:“不,我沒偷文物,那些古錢幣是我從農民手中買的,我是儲存國家文物。”
“對,”石亦峰笑著說,“這位黃先生是位愛國將領,他為保護國家文物做出了重大貢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哦——”這些武裝警察更加詫異了。
“你們知道嗎?我們已找他有10多年了。我這次來,就幫他辦理離場手續,為他恢復名譽。”
“原來如此。”領頭的幹警連忙解開黃仲洲的手銬,很友好地說:“